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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落地，陳至謙展開大衣，讓她穿上。 下飛機，整個機場大廳裏沒有暖氣，一股子熟悉的寒冷。申報進關，樊琪見到了等在那裏的陳爸。 陳欽賢看到兒子兒媳，猛烈地招手，接過她手裏的提包和箱子： “路上累了吧?”≈34;還好，其實時間不長。≈34; ≈34;剛好回家喫飯。≈34; 樊琪和陳至謙跟着陳爸上了他從學校裏借來的麪包車。 陳至謙上車就從包裏拿出兩包香菸一袋巧克力： ≈34;方師傅，謝謝哦!≈34;≈34;小陳啊!你不要太客氣的呀!≈34; ≈34;要的，要的。≈34;陳至謙說。 “陳教授，那時候小陳和小樊結婚，還是我開的車子，兩個小傢伙可沒現在這麼氣派，到底是港城洋氣啊!把人養得，老有味道了。≈34;方師傅開着車說。 陳欽賢心裏高興，嘴裏謙虛： ≈34;人靠衣裝，馬靠鞍，你要是也這麼穿，個麼腔勢也濃的呀!≈34; “我就算了，我那個兒子，天天穿條喇叭褲把屁股包得跟雞屁股似的，抱着個錄音機，蹦擦擦跳迪斯科。還跟我說這叫洋氣，時髦。真的當我老頭子不懂什麼叫洋氣嗎?像小陳、小樊這樣穿得正正經經，看上去特別舒服，好看!那才叫洋氣。≈34; 在粵語世界裏待久了，再聽見這麼親切的口音，說着這麼有趣的話，樊琪忍不住笑出來。 ≈34;小樊，你笑什麼啦?我說得對不吧?你看看那個男小孩，還穿個長筒靴，燙個頭，不二不三的。≈34; 樊琪往窗外看去，港城街頭穿衣多姿多彩，各有特色，現在看這裏的街頭，男男女女穿着五顏六色的衣服，騎着自行車，穿行在梧桐樹下的街道上，有時候確實會走過一兩個不知道是用力過猛還是說真的很潮的年輕男女，但是沒有方師傅說得那麼誇張。 這是沒有那麼多摩天大樓的上海，從虹橋機場過來，一路上有方方正正，一板一眼的新村，還有頗有味道的石庫門房子。 /≈ 陳欽賢跟方師傅說：≈34;方師傅，謝謝哦!≈34; ≈34;陳教授，你老師瞎客氣!≈34; 一家子把大大小小的行李都拿了下來，樊琪轉頭看到一位穿着斜襟布衫，一頭白髮盤在腦後的老太太，她叫： ≈34;嗯奶!≈34; ≈34;囡囡!≈34;樊家好婆過來拉住孫女的手， ≈34;肯喫飯，多喫飯了就是好，胖一點好呀!≈34;樊琪轉頭看陳至謙，她最近體重是增加了，但是她堅持不懈鍛鍊，肉質緊實彈牙，絕對不胖。≈34;沒胖，沒胖!我作證。”陳至謙連忙說， “我們進去了。≈34;陳至謙跟在好婆身邊低頭輕聲跟好婆說： “嗯奶，你不好說琪琪胖的，她要發脾氣的。” 樊琪：??? “我在說她好呀!以前她中飯就喫一隻番茄，一隻雞蛋，家裏養的貓都比她喫得多。”樊琪跟着進門，別人的記憶終究是別人的記憶，只有自己見到了，才知道陳家花園有多漂亮。 在香樟、桂花和橘樹這些四季常綠的樹木掩映着一棟白底紅色線條勾勒的美式別墅，右手那裏挖了一箇中式水景，曲橋通往一個八角涼亭，水池邊有一紅一白兩棵梅樹，開得正旺。 走到屋前，有一棵開滿了碗口大粉紫色花朵的植物，樊琪探頭過去，她有些不確定： “這是牡丹花?≈34; ≈34;對。≈34; ≈34;那不是春天開的嗎?≈34;樊琪記得牡丹花是清明節前後開的。 “這棵牡丹是這棟房子落成的時候，你太爺爺的朋友專門從安徽寧國覓來的，它一年開兩季，冬天的時候只有花不見葉子，春天再開一茬綠葉紅花。”陳欽賢跟兒媳婦說。 還有這麼稀奇的花? 走進屋裏，跟奶奶設計的以曲線柔美爲主的線條不同，這裏處處用直線條勾勒，不過細節一樣精彩，護牆板上雕刻着梅花、玉蘭、牡丹等花卉圖案。 只是上頭有斑駁的坑坑窪窪，看上去是被砸的印記。 牆邊有個壁爐，壁爐上頭掛着一張黑白照片，穿着西裝戴着領帶，架着一副眼鏡的男人和一位穿着旗袍燙着頭髮笑容溫婉，有兩個酒窩的女士，他們倆中間是一位穿着洋裝的少女，一家三口坐在沙發上。 照片裏客廳裏傢俱
齊全，非常有質感，現實裏方臺長凳，簡簡單單。張月琴從廚房間裏出來： ≈34;囡囡，阿謙，你們先上去把東西放了，再下來喫飯。≈34; 陳欽賢替兒子兒媳拎東西上去，張月琴在下面說： “老陳，酒香草頭你來炒，我炒出來不好喫的。≈34; “好呀!你放着吧!”陳欽賢說。 樊琪走上了滿是劃痕的木質樓梯，到了二樓，二樓樓梯上去是一間可以通往陽臺非常大的起居室，他們的房間在東，西邊是老夫妻倆的房間。 原本東邊是主臥，老夫妻倆因爲獨生子結婚，就把這一間留給了兒子兒媳，房間裏一個五斗櫥，一張牀，一個梳妝檯，窗口放着一張小方桌，原主的記憶告訴她，這個年代人家大抵就是這麼幾件傢俱。 牀上那個被子?紅色綢緞，上頭圖案的一個個嬉戲打鬧的小人兒，樊琪低頭仔細看，不會吧?她婆婆這是隱性催生? 小方桌上有一臺嶄新的十四時的日立電視機，電視機上頭屋角頂上新裝了一臺三菱空調。 家電都是陳至謙從日本買的，這個年代家電是日貨的天下。“我先下去炒菜了，你們也快點下來。”陳欽賢說。≈34;好。≈34;樊琪回。 樊琪先進衛生間釋放了一下，洗了個手出來，打開帶着花玻璃的陽臺門，外頭是一個很大的半圓形的露臺，可以遠眺外灘的萬國建築羣。 陳至謙站在門口叫她： ≈34;走了，下樓喫飯。≈34; 樊琪進屋，陳至謙關上陽臺門，看着房間裏護牆板和牆面那些粗糙修補的印記，樊琪心有些痛：≈34;房子要大修一下吧?≈34; ≈34;爸媽很忙，估計沒空。≈34;陳至謙帶着她下樓。 兩人到樓下，桌上已經擺上了菜，陳欽賢叫樊家好婆： “嬸孃、琪琪姆媽，快過來喫飯了。” 張月琴端了湯出來： ≈34;曉靜說要回來喫飯的，等等她吧?≈34; ≈34;不要等了，她上午門診，肯定有老病人要叫她加號的，不到十二點半是回不來的。我們先喫!≈34;陳欽賢遞筷子給兩個孩子，問張月琴， ≈34;對了，瑛瑛今天夜班出來，午飯喫不喫?≈34; 張月琴說： “她昨天跟我說過了，中午飯就不過來了，下午醒了再過 來。” ≈34;讓她睡，值夜班辛苦的。”陳欽賢說，“我要去接你們，你媽又有門診，所以今天就叫你姆媽和奶奶過來幫忙做飯。晚上等你爸爸和阿珣回來，我們倆家人聚在一起喫飯。≈34; 張月琴指着一條清蒸鱖魚看向陳欽賢說：“囡園，這是你爸爸特地讓賣魚的鄉下爺叔留的，你嚐嚐。≈34; 陳欽賢有點不好意思：“剛好辦公室裏的老師，她女兒生小孩了要買魚，我讓她帶的。”樊琪馬上伸筷子夾魚肉喫，果然又鮮又嫩，她對陳欽賢說： “謝謝爸爸!” “乖囡，多喫點。”陳欽賢給樊家好婆夾了一塊已經燉得軟糯的紅燒肉， ≈34;嬸孃，喫肉。≈34;“阿賢，你也喫。”好婆跟他說。 樊琪看見燒得碧綠的草頭，伸筷子去夾，終於喫到了久違的酒香草頭。“爸爸，我和琪琪把繁園給買了回來拆了。”陳至謙跟他爸說。陳欽賢停下看陳至謙： “他怎麼肯賣?” ≈34;他破產了，沒錢了。必須得賣。≈34; ≈34;破產?他會破產嗎?≈34;陳欽賢很奇怪一個身家幾十億的老闆，怎麼可能一下子就破產了呢? 陳至謙跟他爸說： “他造房子偷工減料，他還行賄，他在六十年代用海水混合水泥建樓，長期以來他造樓用的水泥和建材都不達標，剛好海水樓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末揭發出來，這個事件一直沒有解決，最近一棟海水樓倒塌，引起政府重視，要廉政公署徹查，就連蘿蔔帶泥一起查了出來……≈34; 陳欽賢是教土木工程的，他們家兩代人都是喫這行飯的，用海水混合水泥，這是人能幹的事?他一時語塞。 ”那個年代不是他一家建築商這麼做，因爲當時港城嚴重缺淡水。”陳至謙補了一句。 ≈34;他從來就不知道道德是什麼!他找那個女人的時候，沒想過。他賣工廠給日本人的時候也沒想過，他妄圖讓你奶奶接受既成事實，也沒想過。他偷偷買繁園的時候更不會想，他活該!≈34;陳欽賢看向掛着的那張黑白照， ≈34;明天我們一家去跟你太爺爺和奶奶說一聲。≈34; ≈34;好。≈34; 一家人正在說話間，薛曉靜推着自行車進來，張月琴站起來：“曉靜，我給你去盛飯。”≈34;好，我洗個手就來。 ≈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