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行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4 許久,賀亭川低頭看了眼手裏的絲巾,團在掌心捏了捏,指尖探進口袋,碰到了那張堅硬的入場證,眉骨很輕地動了下。 看來,要見今天的第三次面了。 他表情一鬆,竟無聲地彎了彎脣,那抹笑很淡,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助理梁詔已經到了,在他身後,躬身喊他:“先生。” 賀亭川思緒迴歸,再轉身,已經斂了全部的情緒。 梁詔邊開車邊向他彙報工作:“賀明遠那邊最近沒有什麼動靜,賀明達前兩天倒是去了趟北城,不過是去看病的。” 賀亭川若有所思地轉了轉手錶,問:“病了?” “嗯,”梁詔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實話,“肝癌。” “準備下,下週我過去一趟。” “您確定要去?” 賀亭川往後靠了靠,微闔了眼皮,似有若無地低嘆了一句:“他到底還是我親叔叔。” 梁詔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些事,賀亭川以一句“喬木要參天必需定期修剪枝丫”爲開端,大刀闊斧地對賀氏進行換血式整頓。 刮骨療毒,削肉見骨。 他是“主刀醫生”,卻成了衆矢之的。 紛爭結束後,賀氏集團如他所願成了競爭力最強的集團公司,而他本人卻坐上孤獨的王座。 沒人能站到他並肩的地方,也沒人能共享他的痛苦和歡愉。 “其實,您這幾年給各家的也不少了,不欠他們什麼。”賀亭川給的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們應得到的。 賀亭川沒有應這句,而是轉移了話題:“問下《無聲》的開機儀式在哪裏。” 梁詔有點驚訝,影視板塊,賀氏向來只負責出錢,開機儀式這種小事是用不着他去現場的,“您是去宣傳還是?” “不是,”他把目光轉向很遠的地方,聲音湮沒在陰影裏,“有別的事。” 至於什麼事,他沒說,梁詔也沒問,但據他推測應該是挺重要的事,因爲他的這位老闆把一場原定於下午的高層會議推遲到了晚上。 下午兩點,蘇薇薇把車開到博覽中心門口。 臨着進門,她才發現入場證不見了,仔細一想應該是被刀疤男撞的那一下弄掉的。 偏偏這博覽中心的保安非常執拗,任憑蘇薇薇說破嘴皮,都不肯放她進去。 “實在不好意思,我們只認入場證,所有人員都是簽了保密協議的,電影開播前所有的信息都不能泄露。” 這是陳丹臨時交代的工作,她根本不知道這部電影的導演和製片是誰,網上也沒有任何宣傳,薇薇倒是認識挺多人的,就是不知道這會兒該打給誰。 正猶豫要不要硬着頭皮給自家上司打電話,一道熟悉且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嗯,只是過來看看,不用招待。” 蘇薇薇轉身,見賀亭川正倚在車邊講電話。 他西裝的紐扣敞着一粒,南風捲着他衣服的下襬鼓起又落下,那雙腿是真長,蘇薇薇腦海裏沒來由冒出一句網絡流行語:“脖子以下全是腿”。 天光已經亮開一些了,陽光鍍在他周身,卻照不進那雙眼睛,那裏面自始至終都是冷的、暗的,就像最深的海底,波浪不侵、風雨難蝕。 他也看到了她,掛掉電話,禮貌地朝她點了下頭。 蘇薇薇猶豫再三,還是抬腿朝他走了過來。 賀亭川知道她爲什麼要過來,但就是隻字不提撿到她入場證的事,只是不動神色地打量着她。那神情更像是一隻雄獅在靜候離羣的羚羊。 眼前的女孩很漂亮,在光裏更甚。松石綠的小裙子輕輕搖晃,似一隻顫動翅膀的蝶,美麗卻也纖弱,一折就碎。 他不喜歡太過明亮的東西,就像不喜歡這注定會下山的太陽。 “賀總,能不能請您幫個小忙?”女孩咬着脣,聲音很甜,眼睛裏有故意裝出來的乖巧。 “什麼忙?”他在等着她主動挑明。 蘇薇薇伸手往後指了指,雪白的胳膊抬起又落下,似一輪明月打眼前晃過,“您能帶我進去嗎?就和那個門衛說一聲就行,我保證不耽誤您的時間。” 她說得禮貌又有分寸,知道在線在哪裏,堅決不越進來半步。 “我不給人走後門。”他拒絕了她。 女孩輕皺了下眉毛,卻沒放棄,臉上甚至還漾起了明媚的笑意。 “跟別人進去當然是走後門,跟您進去那肯定是光明正大地走前門兒啊。”她語速輕快,故意咬文嚼字似的帶上了兒化音,可愛又俏皮,一點也不世故。 這份可愛讓他眼中的冰冷退去幾分。 蘇薇薇是人精裏的人精,她發現賀亭川似乎喫這套,便立刻開始軟磨硬泡:“求您啦,哥哥,他們都攔着我好久了,我就認識您一個人,我請您喫飯,南城的飯店隨您挑選。” 那雙冰冷的眼睛裏,隱隱有浮光掠過,他終於邁開長腿朝她走了過來。 從她身邊路過時,他非常紳士地遞過來一隻胳膊:“走吧,帶你光明正大地進去。” 賀亭川的意思是讓她挽着他進去。 這可把蘇薇薇給驚到了,她沒有這麼高的要求,只要能做他的小跟班混進去就行。再說了,這賀亭川的胳膊哪裏是隨便挽的,她還想多活幾天的。 看她遲疑不動,他側眉睨了過來,問:“不進去?” “我……”她捏着紗裙上的一截絲帶,垂着腦袋說,“我不敢。” 賀亭川看出來這句是實話,眼裏的冷意重新堆積起來,薇薇此時要是抬眼,準能看到那湖面的冰正在往下侵入凝結。
“怕我?”他壓着情緒,不見喜怒。 “當然不是啦,”蘇薇薇揚起臉,擰着小眉毛說,“哥哥這麼好,我幹嘛要怕你,我是怕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今天肯定有很多記者過來,萬一到時候他們亂寫……” 賀亭川發現,她這句話裏沒有用一個“您”字,而是全部用的“你”字。 剎那間,冰雪消融,那湖面化作了滿池柔軟的清波。 “沒事,沒人敢寫。”他說。 蘇薇薇想了想,覺得也對,誰敢亂杜撰賀亭川啊?除非是不想在這個圈裏混了。 她靠近一些,柔若無骨的手腕環住了他胳膊。女孩的手指纖細潔白,一根根壓在他深黑色的西裝上,似軟玉又似筍芽。 /≈ 還好只有一小段路,到了裏面,她便如釋重負地鬆開了他。 臨別前,蘇薇薇不大放心,又追着他問了一遍:“賀總,真的不會有人寫我們的緋聞是嗎?”那些人是不敢寫他,但是要寫她蘇薇薇倒貼他肯定信手拈來。 “你想有嗎?”他望進她的眼底,幾欲透過她的瞳孔看清她靈魂的底片。 “不想。”她毫不猶豫地說。 “那就不會有。”賀亭川的聲音很輕,輕到聽不出任何情緒。 “那我要是想呢?”她也不知道爲什麼非要固執地問上這樣一句,話一出口就發現越界了。 “想也沒有。”他冷淡地回出一句。 “哦。”蘇薇薇鼓了股腮幫子,在心裏腹誹:有什麼了不起的嘛。 “蘇小姐,”賀亭川忽然喊了她一聲,她抬眉,有些惶然地對上他的眼睛,“跟我在一起,沒有緋聞,只有官宣。” 蘇薇薇心房猛地一顫,耳中餘音迴響,大腦直接宕機了。 啊啊!這句話到底是字面意思,還是意有所指? 他幹嘛要在這麼曖昧的話前面加上她的名字? 等她再回神,賀亭川早走了。 蘇薇薇不敢耽誤,趕緊和片方對接主持的事,流程很簡單,她需要說話的地方也不多,但是每個步驟都花費了不少時間,她踩着高跟鞋在那裏站了整整四個小時。 晚上八點,漫長的開機儀式終於結束了,演員們跟着劇組去喫飯,蘇薇薇和他們不熟,便沒去湊這個熱鬧。 但是她真的餓了。 剛到門口,有人給她遞來一隻提香紅的紙袋:“蘇小姐,這是賀總讓我送來給您的。” 蘇薇薇接過去,禮貌地道了聲感謝。 那人連忙搖手道:“蘇小姐不用客氣,這是我的本職工作。” “賀總他……”她停了下,想該怎麼組織語言纔不顯得唐突失禮。 梁詔已經猜到她想問什麼了,躬身道:“先生他有些事,已經回去了,特意叮囑我在這等您。” 蘇薇薇也是識人的,這人說話滴水不漏,談吐得體,應該是賀亭川身邊的人。 r /≈ 梁詔轉身要走,薇薇從身後叫住了他。 “蘇小姐,還有事?” 她低頭在揹包夾層裏找了找,遞過來一支萬寶龍的鋼筆,前兩天新買的,沒裝過墨水,價格雖然沒有破萬,但還今天的人情應該夠了。 “勞煩您幫我把這個帶給賀總,作爲答謝。” 梁詔倒也沒推辭,禮貌地接了過去:“一定帶到。” 晚風有些冷,蘇薇薇上了車纔打開那個紙袋。 那裏面裝的是一份米其林的魔方蛋糕,二十七種顏色,對應着二十七種不同的口味。還有一張紫色的蝴蝶燙銀卡片,上面寫着一行手寫的字: uvent peur du crépcule, ais uhaite un long été 她看不懂法語,但是覺得那些手寫的字很漂亮。 那塊魔方蛋糕,薇薇一直留到睡前才捨得喫,每種口味都嘗試了一遍。 喫着喫着,她回味起白天的事,突然生起了氣,賀亭川多討厭啊,不喜歡她還要送她二十七種口味的蛋糕,不喜歡她還要給她擦腳掌心,不喜歡她還要把胳膊給她攬。 他就是誠心想她忘不了他,捨不得他,可惡! 她從牀頭翻了個萌萌虎的抱枕出來,使勁敲了敲它的腦袋:“賀亭川!撩完就跑,大混蛋!” 此時,剛剛結束會議的賀亭川,連續打了幾個噴嚏。 梁詔在他出來時,把那支萬寶龍的銀色鋼筆遞給了他:“先生,這是蘇家小姐回贈給您的禮物。” 賀亭川將那鋼筆打開又合上,眉頭很輕地蹙了下。 “阿詔。” “是的,先生。”梁詔連忙應聲。 賀亭川轉了轉手裏的筆問:“你覺得她這是什麼意思?” “大概是……不想欠您人情。” 賀亭川久久沒有說話。 梁詔覺得自己似乎說錯了話,連忙糾正道:“抱歉先生,我也沒談過戀愛,不太懂女孩子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