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借力東風04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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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傳來了喊殺之聲,越過數重屋宇,仍是清晰可辨。
成縕袍對空門而立,宛鬱月旦靜坐一旁。
“你設下了什麼局?”成縕袍按劍的右手緩緩離開了劍柄,“爲何他們跨不過那道門?”他所說的“門”,便是距離宛鬱月旦院門十丈之遙,連通前山花廊與山後庭院的木門。
“我把那道門藏了起來,”宛鬱月旦纖細好看的眉頭微微一舒,“那道門前的迴廊有陣勢,而我在前山施放雲霧,他們瞧不見迴廊的走向,順着迴廊奔走,是找不到門的。”成縕袍慢慢轉過了身,“只是如此簡單?”宛鬱月旦道,“便是如此簡單。”成縕袍道,“那慘烈的喊殺聲呢?”宛鬱月旦道,“雲霧之中,視線不清,恰好他們又戴着面具,無法相互辨認,我讓本宮之人混入其中,大喊大叫,亂其軍心,若有人闖到絕路落單,便出手擒之。”成縕袍淡淡的道,“又是如此簡單?”宛鬱月旦微微一笑,“又是如此簡單。”他輕輕嘆了口氣,“面具人是不能殺的,我若殺了一個,便是落了他人之計。”成縕袍眉頭一蹙便舒,“那是說,蒙面琵琶客驅趕這羣蒙面人上山,只是爲了送來給你殺?”宛鬱月旦道,“風流店出現武林不過三年之事,不可能培育如此多的殺手,既然來者衣着師承都不相同,自然是受制於他猩鬼九心丸之下的客人。”他又輕輕嘆了口氣,“既然是來自各門各派的客人,我若殺了一個,便和一個門派結怨,殺了一雙,便成兩個門派死敵,而人既然死了,我又如何能夠證明他們是私服了禁藥,導致我不得不殺呢?所以……”
“所以不能殺人。”成縕袍心神一震,“所以今夜之戰,流血之人,必是碧落一脈!”宛鬱月旦清澈明淨的雙眸微微一闔,“今夜之事,戰死而已。”成縕袍驟地按劍,唰的一聲拔劍三寸,驀然坐下,“既然如此,方纔你爲何不說明?”宛鬱月旦站了起來,在屋內牆上輕按了一下,牆木移過,露出一個玉瓶,高約尺餘,狀如酒甕。他提了過來,尚未走到桌邊,成縕袍已聞淡雅馥郁的酒香,宛鬱月旦將玉酒甕放在桌上,摸索到成縕袍的茶杯,打開封蓋,草草往杯中一倒,只見清澈如水的酒水啪的一聲潑入杯中,雖然杯滿,卻潑得滿桌都是。成縕袍接過酒甕,爲宛鬱月旦一斟,屋內只聞酒香撲鼻,幽雅好聞之極。
宛鬱月旦舉杯一飲,“我有何事未曾說明?”成縕袍道,“生擒不殺人。”宛鬱月旦慢慢的道,“不論我殺不殺人,成大俠都認爲稱王江湖之事,不可原諒,不是麼?何況我不殺人,也非出於善念,只是不得已。”成縕袍微微一震,只聽宛鬱月旦繼續道,“既然難以認同,說不說生擒之事,都是一樣。何況成大俠有傷在身,還是靜坐調養的好。”他語氣溫和,別無半分勉強之意,也是出於真心。成縕袍舉杯一飲而盡,“碧落宮如此做法,來者衆多,絕不可能一一生擒,怎會有勝算?你雖然起意要回洛水,但若滿宮戰死於此,豈不是與你本意背道而馳?”宛鬱月旦微微一笑,“我亦無意一一生擒,只消不殺一人,控制全局,我的目的便已達到。”成縕袍臉色微微一變,“那你如何求勝?”宛鬱月旦淺淺一笑,“求勝之事不在我,今夜之戰,並非碧落宮一人之事。”成縕袍皺眉,“唐儷辭?”宛鬱月旦輕撫酒甕,“蒙面黑琵琶,千花白衣女,該死之人只有一個,不是麼?”
他這句話說完,青山崖對峯的貓芽峯突然響起一聲弦響,錚然一聲,便是千山回應,萬谷鳴響,成縕袍一震,隨即長長吐出一口氣,“這一聲不是音殺,如果他在高山之上施出音殺之法,只怕一弦之下死傷無數。”宛鬱月旦對成縕袍一舉空杯,成縕袍爲他斟酒,只見宛鬱月旦仍是纖弱溫和,十分有耐心與定性的微笑,“究竟是死傷無數、或是平安無事,就看唐儷辭的能耐究竟高深到何種地步了。”
但聽遙遙雪峯之顛,一弦之後,有琵琶聲幽幽響起,其音清澈幽玄,反反覆覆,都是同一句,就如聲聲指指,都在低聲詢問同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問得不清,人人都只聽見了其末震動人心低問似的一聲微響,更不禁要凝神靜聽,那琵琶聲中究竟在詢問、自問什麼?那清聖之極的弦響,展現超然世外的淡泊胸懷,平靜從容的指動,彷彿可見撥絃者恢弘沉穩的氣度,那就如一個眼神沉寂的長者,在高峰上獨自對蒼生問話,而非什麼野心勃勃的人間狂魔。
庭院中喊殺聲突然更盛了,隱約可聞近乎瘋狂的聲音,彷彿那清聖的絃聲入耳,大家歡喜得發了瘋,就爲這幽幽絃聲可以去死一般。白衣女子紛紛嬌吒,出手更爲猛烈,不分青紅皁白對着身邊可疑之人下起殺手。
青山崖上,背靠背的池雲和沈郎魂衣發飄揚,就在梅花易數緩步走來的時候,貓芽峯上弦聲響起,反反覆覆,如風吹屋瓦落水滴,滴水入湖起漣漪,一句一句似同非同的問着。它問一聲,梅花易數便前行一步,狂蘭無行的亂髮便安靜一分,它再問,池雲和沈郎魂便感身周之聲更靜,彷彿山風爲之停滯,星月爲之凝定,山川日月之間只餘下這個絃聲,低聲問着這世間一個亙古難解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