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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羣流浪者數約十餘,其中有藏人,有維人,還有兩個漢人,似乎是在旅途中拼湊而成,結隊賣唱的。陳天宇目送他們緩緩經過,目光忽然停留在一個披着白紗的藏族少女身上,這少女雜在人羣之中,有如鶴立雞羣,衆人反覆歌唱,只有她緊緊閉着嘴兒,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凝望天際浮雲,顯出一派茫然的神色,任由馬兒馱着她走,對同伴的歌聲聽而不聞,似是心中正在思量什麼,又似是對一切都漠不關心,連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似的。要不是她的眼珠還會閃動,陳天宇幾乎懷疑馬背上馱的乃是一尊石像。
陳天宇正在出神,忽聽得頭頂上一聲鴉叫,抬頭看時,猛地裏弓弦疾響,其中一個漢人驟然一箭射來,聽那利箭穿空的刺耳之聲,竟是急勁之極!
陳天宇飄身一閃,反手一招,抄着箭尾,正待喝問,只聽得噼啪一聲,弓弦再響,這人用的竟是連珠箭法,前箭甫出,後箭即至,快如閃電,那烏鴉啼聲頓止,從空中跌了下來。那漢子抱弓施禮,說道:“我嫌這鴉聲噪耳,所以把它射下,箭法不精,誤驚了公子了。”陳天宇哼了一聲道:“要不是我懂得空手接箭之法,現在還能和你說話嗎?你這箭是怎麼射的?”那漢子陪笑說道:“公子請你看看我這枝箭,它是不能傷人的呀!我本來是射烏鴉的,怪只怪我的箭法不精,教公子誤會了。”陳天宇一看,那支箭沒有箭鏃,果然不是傷人的利箭。那漢子又抽出一支有箭鏃的箭來,道:“這纔是傷人的利箭。”引弦一射,直上半空,待那箭掉頭下落,鐵弓一彎,霍的又是一箭,兩支箭剛好在空中碰個正着,“嚓”的激起一點火星,一閃即滅。那漢子哈哈大笑,抱弓一揖,跨馬趕上大隊去了。
陳天宇怔怔出神,心中想道:“這漢子箭法驚人,實是罕見。他剛纔那箭明明是向我射來,怎說是失了準頭。我與他素不相識,何以他要射我?既然射我,又何以用的是沒有箭鏃、不能傷人的箭,到底是何用意?”正百思不得其解,忽聽得有人叫道,“少爺!”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書童,不知從什麼地方悄悄地溜了出來,陳天宇喫了一驚,道:“江南,你也在這裏嗎?怎麼我沒瞧見你?”
陳天宇的父親因爲久離江南,所以給書童起了這麼一個名字,聊慰鄉思。這書童與陳天宇年紀相若,平素玩在一起,甚是淘氣,聽得陳天宇問他,笑嘻嘻道:“老爺叫我出來找你,那鳥漢射你,我躲在草裏呢。嘻,少爺,我跟了你這許多年,竟不知道你有這麼大的本事,一下子就把那支箭接着了!平時也沒見你練過弓箭,喂,你教我行不行?”陳天宇面色一變,端容說道:“江南,不准你說與老爺知道!你若將我今日接箭之事對人說了,我就撕你的皮!”江南見少爺說得甚是認真,伸伸舌頭道:“好,不說,不說!”心中暗暗奇怪:少爺有那麼大的本事,爲何卻要瞞着老爺?
那書童跳跳蹦蹦,跑去檢那地上的烏鴉,忽道:“咦,這烏鴉沒受半點傷竟然死了,這是怎麼射的?”陳天宇喫了一驚,看那烏鴉果然毛羽完整,沒半點傷,那支沒鏃箭掉在旁邊,箭桿上也沒沾半點血。心知這烏鴉之死,乃是受箭桿的激盪之力震傷內臟所致,心中驚道:“這烏鴉飛在高空,給利箭射死不足爲奇,給箭桿震死,那漢子的手勁內力可真是驚人。”
陳天宇悶悶不樂,隨書童返家,回到家中,只見父親正在客廳與老師談話。他的老師姓蕭名青峯,年約五旬,相貌清矍,三綹長鬚,背微佝僂,活像個科場失意的老儒。
蕭青峯正是陳定基被貶那年請來的。那年陳定基方任御史,官場應酬甚多,無暇親教兒子,有位朋友便薦了這位教書先生來,陳定基接談之下,見這人學問果然不錯,便聘用了。不久,陳定基就因上章彈劾和珅,被貶西藏,陳定基本來不好意思要他同赴邊疆,卻是他堅持同往,說是賓主相得,與其在中州落魄,不如同赴邊荒。陳定基感他意誠,待他有如家人。
陳天宇向父親和老師請安過後,陳定基道:“宇兒,你到哪裏去了這麼久?以後可不準單獨一人去玩。”江南插嘴道:“有一隊賣唱的來了,今晚可能有戲看呢。”陳天宇橫他一眼,江南說溜了嘴,忽道:“教書先生,你見多識廣,可見過有人用沒有箭鏃的箭射烏鴉的麼?”蕭青峯道:“什麼?”他面色突然變得慘白,陳定基慌道:“蕭先生你怎麼啦?”蕭青峯道:“天時不正,敢情是感冒了。”陳定基道:“江南,扶先生進房歇息。”陳天宇道:“先生不舒服,你不準多話,擾他不安。”江南道:“知道啦。”偷偷向陳天宇扮了一個鬼臉,心道:“我又不說你接箭之事,你急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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