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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已是暮春,但從藏南薩迦通往藏西日喀則的山區,冰雪卻尚未開始融化。最大膽的牧人,也還是等到半月之後,待初夏的陽光普照,封山的雪塊消融之後,纔敢行走。但令大膽的牧人也意料不到的是:這個時節,竟然有兩騎健馬,在盤旋曲折的山道上緩緩前行,而且這兩位騎客,一老一少,從外貌看來,還都是文弱的書生。這兩位騎客,正是師徒二人,老的是蕭青峯,少的是陳天宇。
西藏高原,號稱“世界屋脊”,尤其是從薩迦到日喀則這段,南有喜馬拉雅山,北有喀喇崑崙山,山脈綿延,地勢高峻,更是難行,高原空氣稀薄,呼吸也頗困難,幸而蕭青峯內功深湛,陳天宇練武多年,也頗有根底,兼之勝在年青力壯,也還不覺怎樣。只是那兩匹健馬,卻是呼呼喘氣,口沫直流。
陳天宇輕撫馬鬃,嘆道:“人未累死,馬卻要累死了。”西藏氣候極怪,日間驕陽如火,尤其山區空氣稀薄,日頭直射下去,更是熱得怕人,但一到太陽射照不到的陰影之處,或是到了晚間,卻又是冷氣沁人,嚴寒徹骨。山峯上雖然積雪皚皚,山溝間雖有冰川交錯,儼若游龍,但縱是本領再高的人,也不敢冒那天大的奇險,去鑿那冰雪,須知冰雪一受震動,就可能引起雪崩之災,人畜俱受活埋。所以在山區趕路的旅人,空對矗立的冰峯,卻是難止口中的乾渴。
蕭青峯看着坐騎呼呼喘氣,怪是難受,遲疑半晌,說道:“咱們還剩有幾囊水?”陳天宇道:“還有三個水囊。”蕭青峯道:“好,把半囊水讓這兩匹馬喝了,咱們節省一點。馬匹喝了水纔有力氣趕路。”蕭青峯的一雙手臂被強敵所傷,現在尚未能轉動自如,所以取水餵馬等等事情,都須陳天宇去辦。
陳天宇跳下馬來,打開水囊,抹着馬頭,讓它喝水。忽聞得背後馬鈴之聲,只見後面三匹馬趕了上來,騎者都是漢人,個個濃眉大眼,相貌粗豪,見陳天宇以水餵馬,連連叫道:“可惜!可惜!”
爲首的一拉馬繮,在陳天宇身旁停下,說道:“喂,你這位小哥帶的水多,我們的水卻快喝完了,你分一囊水給我如何?”說得滿不在乎,毫無禮貌,陳天宇怔了一怔,心道:“在這渺無人跡的山區,水比黃金還要難得,如何可以輕易給人?”忽聞得師父說道:“出門之人,理應患難相助,宇兒,給他!”陳天宇見是師父吩咐,只得解下水囊,遞給那人。那人骨嘟嘟地喝了口水,歪着眼睛看了蕭青峯一眼,道:“你倒是個好人,喂,你去哪兒?”蕭青峯道:“往日喀則。”那人道:“爲何不等冰雪融化就急着趕路?”蕭青峯道:“敝戚在日喀則病重,要趕去瞧他。”那人與同伴對望一眼,面上神情,半信半疑。
蕭青峯忽道:“宇兒,那些藥你可得當心,藥囊不要掛在馬鞍上,收起來吧,山路崎嶇,馬兒一個失蹄,跌了藥囊可不得了。別的也還罷了,那龍樹果卻是沒地方買的。”陳天宇一怔,掛在馬鞍之上的哪是什麼藥囊,乃是他們所用的暗器囊,斜眼一瞥,只見師父眼光之中似有深意,陳天宇猛然醒道:“是呵,這三人敢在此時行走,想來也是大有本領之人,咱們不可露相。這暗器囊還是收了的好。”又想道:“那龍樹果雖是天竺來的,薩迦到處有賣,也沒有什麼稀奇,爲何師父說得如此珍重?”
只聽得先頭那人說道:“原來令親患的乃是血崩之症,龍樹果雖是對症之藥,卻也未必準能奏效。兄弟不才,稍懂一點醫道,兄弟也是到日喀則的,就此同行如何?”蕭青峯道:“好極,好極!老朽雖也讀過幾本醫書,對治血崩之症,卻是毫無把握,敝親之病,將來定要仰仗的了。”那人拱拱手道:“好說,好說,慨蒙贈水,當得效勞。”竟然策馬跟着蕭青峯,他的兩個同伴,一前一後,把陳天宇夾在中間。
陳天宇猜不到師父說話的用意,甚是納罕,被那兩人似押解囚徒似的夾在中間,更是氣悶。他卻不知,那龍樹果在薩迦雖不稀奇,但要等到冰雪融化之後,纔有藥材販子運到日喀則,所以在日喀則卻是難得之物。蕭青峯如此說法,實是有意向那些人解釋,爲何自己要冒險趕到日喀則去。
那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撩蕭青峯說話,蕭青峯甚是謹慎,碰着他們提到江湖上的事情時,就佯傻扮懵,只和他們談一些醫道,那些人其實對醫道也並不高明,只是懂得一些治跌打和吐血等病症,這些病症,凡是普通練武之人都必須懂得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