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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真拍拍背上的孩子,孩子已經熟睡,臉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就像山谷中盛開的花朵。謝雲真道:“聽聲音不像是冰川天女。你問我怎麼遇見了大麻瘋,這事得從頭說起。”唐經天正在傾聽,謝雲真拍拍孩子,忽地笑道:“你瞧他長得一點也不像他的父親。”蕭青峯道:“他很像你,將來必定是個英俊的少年俠客。”這話實是稱讚謝雲真的美貌,謝雲真微微一笑,問唐經天道:“你從西藏來,可知道這孩子的父親現在還在冰峯上面嗎?那日山崩地裂,我剛從外面採藥回來,地震之後,上山的通路已給熔岩堵塞,我在山腰,見冰宮還在,不知那場大地震有否波及他們?”
唐經天一陣傷心,蕭青峯不知道,他卻是知道鐵柺仙已然身死,謝雲真永遠不能再見他了。但見她如此期待的神情,怎忍心明白告訴,只得含糊說道:“後來我也沒有再上冰宮,尊夫的情形不大清楚。請你在此次盛會之後,即到薩迦去尋你們的徒弟陳天宇,他一定清楚的。”謝雲真聽他此言,覺得有點奇怪,但亦不以爲意,往下續道:“我本來早就想到金光寺拜見冒大俠,告訴他,他有一位侄女,現在在唸青唐古拉山的冰峯之上,已學成了絕世武功。爲了這孩子,直到如今,方能前來。動身之前,我也曾聽到一點風聲,說是有許多異派魔頭,要趁今年的盛會與冒大俠爲難,我還不大相信,哪知果然給我碰上了。看來明日必定有一場大鬧。”唐經天道:“怎麼?除了那大麻瘋之外,你還碰見了什麼人嗎?”
謝雲真道:“不錯。就是在今日的黃昏時分,我剛剛進入山口,孩子餓了,我躲在一塊岩石之後,給他餵奶,忽聽得有人聲走入山谷,我一看,原來是幾個武當山的道士和崔雲子。他們似乎一路在爭論什麼,只聽得崔雲子叫道:‘雷大哥沒有死,他約我今晚到金山寺相會,你們不信,等下你們自己就可親眼見他。’看來他與雷震子是分道而來,所以我適才見着雷震子也並不覺意外。那幾個道士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聽得崔雲子又大聲說道:‘這其實並不關奪命仙子謝雲真的事!都是王瘤子從中搗的鬼!’我聽他提起我的名字,更是留神。那幾個道士似是十分驚詫,叫道:‘王瘤子不是你們結拜的三弟嗎?’崔雲子道:‘不錯,他是崆峒的門徒,崆峒派……’剛剛說到此處,忽聽得一聲怪叫,只見山岩上突然飛下一條黑影,撲到崔雲子身上,崔雲子舉起他的大弓一擋,但聽得聲如裂帛,崔雲子怪叫幾聲,登時跌倒。那叫聲真是淒厲非常,令人汗毛凜凜。正當此時,一件黑忽忽的東西,忽然朝我的頭飛來!”
謝雲真號稱奪命仙子,平素在江湖之上,只有別人怕她,但如今她說到此處,也不自禁聲音顫抖,令人心悸。蕭青峯道:“那是什麼?”謝雲真道:“那是崔雲子仗以成名的鐵胎神弓,被拉直了成爲一條鐵棍,想是在那人飛撲而下之時,兩邊用力一奪,就成了這個樣子!”唐經天聽了也不覺駭然,想奪弓擲弓,只不過一瞬間之事,內力所至,鐵弓便變成了鐵棍,連自己也未必能夠。謝雲真又道:“這還不算厲害,崔雲子那把神弓,是件寶物,弓弦用鉑金精煉,刀劍難斷,如今卻都整整齊齊的從中斷了。弓弦隨風飄揚,有如一蓬亂草,故此發出嗚嗚聲響。弄斷十根八根尚不足爲奇,只是這僅僅是一拂之力,就全部弄斷,若非眼見,連我也不敢相信。”唐經天道:“那從岩石上飛撲下來的人,是不是一個身穿黃衣的老道士?”謝雲真道:“不,看樣子不過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又高又瘦,頭髮儼如亂草,月光下面色蒼白之極,令人驚恐。”唐經天“咦”了一聲,道:“如此說來,這又不是黃石道人了,當今之世,除了幾位正派的前輩之外,又有誰有這樣的功力?”
蕭青峯也是極爲驚詫,但他老於世故,一想之下,便道:“看來此人不是崆峒派的、亦是與崆峒大有關係之人,所以當崔雲子剛提到崆峒派時,他便想殺人滅口。”唐經天想起趙靈君等十三個崆峒高手圍攻雷震子之事,脫口說道:“不錯,崆峒派中以趙靈君爲首的有一班人,效力清廷,想襲滅回疆一帶抗清的武當派門人,崔雲子一定是想說明此事,所以被那人殺了。”
謝雲真道:“不錯,那人是想滅口。不過,人沒有殺,口卻滅了。”蕭青峯奇道:“怎麼?崔雲子給他點了啞穴嗎?”謝雲真道:“還不僅是被點了啞穴呢!那鐵弓跌在我身邊,我動也不敢一動,幸好孩子喫飽奶了,也熟睡了,沒有聲息,那人沒有發現。我從岩石的縫隙中望出去,只見那人將崔雲子打倒之後,出手如風,只聽得那幾個道士個個“荷荷”怪叫,手舞足蹈地亂跳,就像腳下是一盆炭火一樣。那人怪笑道:‘看你們還敢不敢亂嚼舌頭!’轉瞬之間,又猱升到山坡之上,端的是捷似猿猴,幽谷之中聞得怪叫聲與怪笑之聲交響,駭人心魄。不久笑聲消歇,道士的怪叫也漸漸嘶啞,再過一會已發不出聲來。我料那怪人是去得遠了,想救人是我輩應爲之事,便大着膽子,出來一看,當初我也以爲他們或者是被點了啞穴,哪知出去一看,只見那幾個道士連同崔雲子在內,個個張大嘴巴,口中的舌頭,都已割斷,再仔細審視,肩上的琵琶骨也都被捏碎.不但個個成了啞巴,而且武功亦俱消失,全部成了廢人!”
蕭青峯夫婦聽得駭然,道:“怎麼這樣狠毒!簡直比那大麻瘋還要可惡百倍!那大麻瘋只不過開開玩笑而已,還不至於出手便弄人殘廢。”唐經天默然不語,只聽得謝雲真往下續道:“那些人個個目光呆滯,嘴巴張開,合攏不來,又不能發聲,臉上的肌肉也扭曲變形,十分可怕,我又不能將他們一個個揹出去,心下可是當真害怕,因此只好不顧兇險,想趕到金光寺報訊。出了山谷之後不久,見有十多個道士打着火把,從谷口的另一端進來,大聲呼喚,猜想是他們的同門師兄弟,來找尋他們的。我稍爲寬心,但想此事還是該報與冒大俠知道,因此仍然趕往。哪知到了金頂的附近,又碰到了那個大麻瘋!竟在一夜之間,連遭兩次險事!”
唐經天微笑道:“想是那大麻瘋也知道你奪命仙子的大名,因此故意與你爲難。”謝雲真道:“我也不知道他如何認得我,我走到金頂附近,金光寺已是遙遙在望,想是因爲我跑得太快,孩子又醒了,哇哇地哭出聲來。我停了下來,輕輕撫拍他,想起自己一人,揹着孩子奔波,不免有些傷感,我拍着孩子道:‘呀,若你爹爹在此,什麼兇險之事,咱們都不用害怕。’孩子也似乎知道大人心意,哭聲頓止。我正欲繼續趕路,忽聽得嘻嘻的怪笑之聲,發自頭頂。我抬頭一望,只見在頭頂的一個岩石上,一個滿面紅雲、濃眉大眼的漢子,披襟迎風,箕踞石上,赤膊露胸,臂上長滿疙瘩,胸前露出一撮黑毛,竟然是個麻瘋,這一下嚇得我比剛纔還要害怕!那麻瘋憑高望下,迎着我嘻嘻笑道:‘來的是奪命仙子謝雲真嗎?’驟然間我想起了他莫非就是那個江湖上傳說的人見人怕的大麻瘋?孩子又哭了,我鼓起勇氣道:‘喂,你不要嚇了我的孩子!’那麻瘋道:‘你不是號稱奪命仙子嗎?怎麼你卻怕我?’忽然扮了一個鬼臉,吹了一聲胡哨,不知怎的,孩子竟然給他逗得笑了起來。那麻瘋得意洋洋地笑道:‘分明是你怕我,你卻假說是孩子怕我。孩子非但不怕我,還喜歡我呢!喂,你的丈夫鐵柺仙呢?爲什麼不與你同來?’我正在想應付之法,不答他的說話。那麻瘋又笑道:‘呀,可惜,可惜!聽你剛纔自言自語,鐵柺仙大約是沒有來了,要不然我倒要向這位名滿天下的同行請教請教!’那麻瘋作叫化子打扮,用的又是一枝鐵柺,看來倒真像我的丈夫的同行。那麻瘋又道:‘喂,我好歹都是你丈夫的同輩,你怎麼對我不理不睬?’我手撫劍柄,便想衝過,喝他讓開。那麻瘋道:‘行,但你板起面孔,卻教人見了生氣,你對我笑一笑,我就將路讓開。’我不由大怒,拔劍便衝,那麻瘋笑道:‘哈,我也不奪你的命,就是要你笑,你不笑也不行!’他箕踞在岩石上,居高臨下,忽然隨手一抓,將一塊石頭,捏成了幾個小塊,一抖手就向我打來!”
唐經天道:“是不是也像他打雷震子一樣,不過打雷震子是用鐵柺,而打你則用的是碎石。”謝雲真道:“一點不錯,那石子來得快極,一塊打左脅的軟麻穴,一塊打右脅的痕癢穴,還有一塊打笑腰穴。作品字形打來,手法怪異之極。前面是峭壁懸巖,我若用輕功躲閃,只能後斜縱躍。但這麻瘋真是可惡之極,他打出的一把碎石,有的直射,有的斜飛,有的卻向左右旋轉,有的飛過了頭頂又倒轉回來,除了向正面奔來的那三塊小石子之外,左右斜方和後面掉轉頭的石子,也都是每三顆成爲一組,分打三處穴道,在這情勢之下,我不論向何方躲閃,都一定是自己迎上去要給他打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