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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絳霞正在向着母親撒嬌,忽然發覺那王孫公子模樣的飲客,竟然是毒手瘋丐金世遺,登時嚇得面如土色。楊柳青道:“怕什麼?記得你是鐵掌神彈楊仲英的外孫女兒!不要給人小視了!”楊仲英是幾十年前北五省的武林領袖,楊柳青一生以此自豪,名門之後,最怕辱沒家風,楊柳青雖然明知不是金世遺的對手,但以她的身份,怎能示弱逃亡?而且她也見識過這個“瘋丐”的“毒手”,知道若是金世遺存心要與她爲難,逃走也逃不脫。不如決心一拼,靜待他的發難。
若然是在幾年之前,金世遺聽得楊柳青將父親的名頭拿出來誇耀,非把她戲弄個夠不可!然而此際,金世遺非但沒有這個存心,反而心中感到歉意,想道:“呀,這女孩子本來是天真活潑,和沁梅妹妹差不多,一見我卻嚇成這個樣子,這都是我以前種下的孽果。弄得世人都把我當作怪物。”
楊柳青揀了一付座頭,牽女兒坐下,高聲叫道:“拿兩樽滴珠葡萄酒來!”將彈弓取出,擺在桌上,她口中雖說不害怕,心中卻是害怕得緊,取出彈弓,其實自己壯膽而已,鄒絳霞只覺母親的手指微微發抖,連聲音也有點變了。忽聽得金世遺微微一笑,偷眼看時,只見金世遺正在憑欄喝酒,看也不看她們。
兩母女忐忑不安,忽見外面又來了一個人,卻是個書童的打扮,肩上搭着一個褡褳(當時流行的一種出遠門旅行的揹包),滿面風塵之色,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神情雖然顯得頗爲勞累,面上卻是笑嘻嘻的,似乎正辦了一件什麼得意的事情。
這書童一進店門,便把褡褳往桌上一頓,自顧自地笑道:“這可好了,明天就可到薩迦啦。酒保,給我一樽冰凍的葡萄酒。”西藏地方,山嶺上長年冰雪不化,但每到午間,平地卻酷熱不堪,是以酒店人家多貯有冰雪。這時雖未近午,但那書童長途跋涉,熱得直喘氣,他拖了一張有竹背的靠椅過來,躺下去伸了個懶腰,除下腳上的草鞋,鄒絳霞隱約聞到有股臭味,原來那書童腳板上起了無數水泡,他正在把那些水泡一個個的弄破,閉起眼睛,享受那抓癢的滋味。鄒絳霞掩着鼻子,有點討厭,但看那書童滑稽的神情,若不是她心中有事,幾乎要發出笑來。
酒保拿了一樽開了樽口的葡萄酒給他,上面有幾片浮冰,另外還有一盤碎冰塊,是準備給他加用的。那書童喝了一口,大叫道:“好舒服,北京的皇帝老兒家廚所釀的御酒也沒有這個味道!”眼光一掃,忽然朝楊柳青母女這邊笑嘻嘻地走過來。
鄒絳霞怔了一怔,只見那書童笑嘻嘻地道:“你們不懂喝酒,葡萄酒沖水喝還有什麼味兒?小姑娘,連葡萄酒你都怕酒味濃麼?嗯,我來教你,怕酒味濃加一點冰塊進去,喝起來又涼快又舒服。”楊柳青皺皺眉頭,心中煩躁之極,但她顧忌着金世遺在旁,不願多事,只是橫了那小書童一眼,那小書童不知進退,見她們不答理,竟從自己的桌子上捧了那盤碎冰過來,笑嘻嘻道:“我不騙你,加一點冰試試看。”抓起一塊碎冰,就往鄒絳霞的酒杯裏丟。他跋涉長途,進店後未洗過手,指甲上塞滿泥垢,鄒絳霞大爲惱怒,面色一沉,罵道:“誰要你多管閒事!”手指一彈,將兩顆胡桃核彈出去,這一彈正是楊家的神彈妙技,卜卜兩響,分別打中了書童兩脅的軟麻穴,那書童哎喲一聲,跳了起來,一盤碎冰都潑翻了,冰水濺了鄒絳霞一面,兩人都是大爲狼狽。書童叫道:“你不歡喜調冰爲何不對我早說?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哼,我家公子都沒有你這位小姐難伺候!”鄒絳霞漲紅了臉,斥道:“誰要你伺候?”反手一掌,就想摑那書童,卻被她母親一把拉住。楊柳青心中驚疑不定,兩脅的軟麻穴是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一,武功多好被打中了也不能動彈,難道這書童竟練有邪門的閉穴功夫?
忽聽得金世遺哈哈一笑,站了起來,楊柳青喫了一驚,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抓起桌上的彈弓,只聽得金世遺笑道:“小哥兒,你這喝酒的法兒很妙,酒保,給我也拿一盤碎冰來。”書童聽得金世遺叫他,轉過身去,看了一眼,忽然大叫道:“呀,原來是恩公在此,那天我還沒有向你道謝呢!你怎麼也到這兒來了?哈,我請你喝酒,無物相謝,一杯薄酒,表表心意,恩公,你可別推辭了!嗯,你看我多糊塗,你救了我,我還沒有請教你的高姓大名呢!”
金世遺笑道:“你是陳天宇那個多嘴的書童江南,對麼?”江南道:“一定是蕭老師向你說我了,其實我並不多嘴,他們卻偏偏討厭我。”金世遺道:“好極,咱們都是被人討厭的人,來喝一杯!”楊柳青更是忐忑不安,心中想道,一個金世遺已難對付,又添了這個古靈精怪的書童,看來今天實是凶多吉少。其實江南的真實武功還比不上鄒絳霞,只因他曾被黃石道人強收爲徒,無意中學了黃石道人獨門的顛倒穴道功夫,所以給桃核打着,只當是捱了兩顆石子,雖然疼痛,卻絲毫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