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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屠打開了鋪子,叫有銀一起進去坐坐。郭屠從櫥裏找出一甕米酒和一碗炸花生,兩人暢談了起來。郭屠說,世道越亂越有掙錢的機會,人啊就得有錢,那些女人就會該該聽我們的。今兒一早從兵營裏出來,我順道到喜妞家裏一趟,這寡婦死活不肯,看到我拿出了刀子才服軟從了我,臨走還向我要了一塊光洋,說是沒錢花了。
有銀聽了,心裏像喫下了一隻綠蒼蠅,一股怒火從心頭騰起,但只能狠狠地按捺。本來他想對郭屠說,從白區跨界到紅區去,那可是冒着掉頭的危險,如果人家抓住他,說他通匪,那就完蛋了!本來他想說,他可不敢冒這個危險,把命搭上,那可就是虧本生意了。但仇恨的怒火,推使有銀對郭屠說,跨界去紅區多危險啊!真有你說的那樣掙錢嗎?
郭屠說,真的,有幾個屠夫早就這麼幹了。有銀說,如果真這樣,我倒願意去試一試,別人能做的生意,爲什麼我們不做?只是我手上沒有本錢。郭屠說,本錢我可以先給你,你負責跑一趟腳力就是!有銀一邊喝酒,一邊看到郭屠從店裏拿出一包光洋,丟在桌面上說,五十塊光洋,夠一頭豬的錢了。有銀收起了光洋,對郭屠說,你這麼爽快,我就無話可說了,再不合作我就顯得不像個男人!
有銀抱着光洋回到了鋪子裏,想着喜妞的事,心裏的幾隻蒼蠅又飛了起來,鬧得他很不痛快。他抽出二十塊光洋,從後門出了街,朝喜妞家裏走去。
喜妞的家在小鎮西頭,與小鎮的街巷相鄰,但隔着一條溪流,圍起了小院,種了些竹子,所以又獨自一體。院門進去,中間是廳堂,左右有廂房,戶額分別題寫着“青來”“碧涵”字樣。
喜妞的丈夫是一位鄉紳,在家裏開過私塾。那次土匪洗街,回山的路上正好經過小院,看到裏頭燈火亮着,就嘭嘭地猛敲起來。正在夜讀的私塾先生打開門來,看到一夥人明火執仗,就對匪首道,我非商非匠,家無餘錢,你們且繞過了吧。匪首走進廳堂,看看氣宇軒昂,知道是大戶人家,說,家裏總有些鎮宅之寶吧,且拿出來看看。
先生說,盜亦有道,斬草不除根,割禾要留種,就幾件祖上留下來的珍貴東西,總得給我留下寶。匪首一聽,眼裏放光,叫手下搜索,發現一個木盒。先生搶了回來,抱在胸前,說,這個可不能動!一個匪徒見先生死抱不放,拔刀砍了過來,先生倒地,血染木盒。
匪徒打開盒子,卻是一本族譜,悻悻而去。先生氣急不已,不久染上風寒病重歸西。喜妞守寡在家,無兒無女,對先夫的眷戀漸漸淡了,過了一兩年清貧日子,就開門納客。有銀來到黃石後,一直中意喜妞,想獨佔院宅,又無奈家財不足。這時,紅軍幫了他的大忙。
紅軍來了後,小鎮建起了蘇維埃,喜妞自然不能再幹原來的營生,這樣就更依賴有銀的指點,做起小本生意。但暗地裏,喜妞仍然接受各色男人的接濟,有的是蘇維埃裏的腐敗幹部,有的是郭屠,更有生意來往的有銀。有銀收貨,喜妞賣貨,除了有銀自己打理的鋪子,差不多快成夫妻店了。當然,這一切只能是暗地裏的。
有銀熟門熟路走到小院前,卻見門關着。他朝四周瞧了瞧,大早無人,於是徑自走到側邊的窗邊,敲了三聲。一會兒,喜妞開了後頭的門戶,把有銀迎了進去。喜妞說,怎麼不早點來,這戰亂時期人心惶惶的,整個晚上擔驚受怕!有銀掃了一眼房間,一塊油油的光洋還在梳妝檯邊,就像一雙髒手呆在喜妞身上不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