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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煙花一直燃放到第二天一早。
這一晚上巴黎的居民與外來的客人也都沒去睡,他們或坐,或站,拿着麪包和啤酒,痛痛快快,淋漓盡致地品味了一場虛空中的盛筵,這哪怕是天堂的水晶天才有的景象吧!到了三四點的時候,實在堅持不住的人索性直接躺在了階梯、路面與廣場的地面上,他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只知道自己是被陽光刺醒的。
巴雷是埃夫里人,這個距離凡爾賽只有半法裏的小城如今也已經十分富有了,巴雷又是一個手藝精妙的麪包師傅,生意興隆,許多來凡爾賽做事的人都會在他的店裏打發一日三餐,嘿,這可真是奢侈對不對?巴雷的老父親經常說,在他小時候,只有貴族有三餐,平民百姓都是兩餐,早上空着肚子幹活,中午的時候還算是喫得飽足,晚上回家就喝點麥子粥了事——現在的年輕人竟然要一天喫三頓,麪包裏還要加牛油,加奶酪,加香腸或是火腿?真是罪過!
罪過不罪過的巴雷倒不在乎,他的麪包店生意越來越好,手上有了積蓄,就不免萌發了別樣的念頭,那就是到巴黎或是凡爾賽見見國王,但在這個時代旅行——哪怕兩個地方只距離半法裏,依然是筆可觀的開銷,如果要去巴黎,那就更是一筆大錢了,而且店裏的生意也讓他脫不開身。
國王的八十歲誕辰卻是一個好機會,主要是店裏的主顧少了一大半——都跑到巴黎去爲國王慶祝了,他也老了,眼看再不走就要沒機會了,他臨走的時候還烤了很多面包,讓自己的小兒子揹着,在路上賣了大半,幾乎快要將這次的花費賺回來了,不,等等,還有住宿和之後的喫喝呢。
他哎呀哎呀地讓兒子把他自己拉了起來,伸手搓着自己的腰,還有脊背,一看其他人好像也在這麼做,他不由得暗中發笑,也打消了實在不行就睡在街邊的打算。巴黎的街道又幹淨又平整,就是不該都用堅硬的石板鋪設,看起來走起來都舒服,睡起來實在不怎麼樣。
但他和兒子一問,別說價錢了,所有的旅店主人都在搖頭,有人索性在門外掛上了“房間、地窖、閣樓、馬廄、廚房均已滿”的招牌,巴雷有心去那些黑黜黜的小巷子裏去找找聽說過的遊女——她們也有做生意用的房間,還是一無所獲,唯一慶幸的是在喫喝方面他們居然沒花錢,不少巴黎人都在做施捨,只要你上去說一聲“太陽王萬歲!”“祝福我們的國王!”就能拿到麪包和水。
巴雷還要拖着自己的小兒子,沒什麼,就是巴黎街頭如今到處都是各種雜耍,表演與遊戲,與施捨麪包和水的人不同,這些明顯從別處僱請來的人在每次表演開始前都要吆喝一聲是誰支付了他們的佣金,好讓人們知道是誰施了恩——但他們的表演可真是精彩啊,別說孩子們,大人也不由得看得目不轉睛,但巴雷眼看着天就要黑下來了,憂心着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只瞄了幾眼就拉着兒子走,沒想到走了好一會兒他的兒子就堅決不再走了,街角正有人在表演一種下流的舞蹈,舞女將裙子掀得很高,小城的少年什麼時候見到過這個,結果巴雷就和兒子吵了起來。
他們吵得忘乎所以,巴雷隨手將兒子一推,兒子被推的一個趔趄,撞在了一個倒黴的行人身上。
這個行人大約三四十歲,正是男性最爲威嚴強壯的時候,而且他與多數遊人不同,從帽子到外套,從外套到鞋子,都是純黑的顏色,只在邊緣鑲嵌金邊,用了珍珠鮑的殼做紐扣,領口翻出足以覆蓋肩膀的白色蕾絲衣領,衣領下露出皇室藍色的絲巾,絲巾的末端垂着一枚大金十字架,一條鮮紅色的肩帶從右肩徑直被拉到腰間,一看就知道是個貴族老爺——如今雖然有許多商人和官員都在用最奢侈的織物與飾品來裝扮自己,王室也放寬了對皇室藍的使用權限,但慣性使然,如果一個人穿着皇室藍的外套,他就應該是個軍官,但如果不是外套,而是領巾、背心或是斗篷等使用了皇室藍,又橫挎肩帶,那人大概率的是個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