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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着公文包離開辦公室時,李達康心頭不禁湧起一陣惆悵。今後他可能要以辦公室爲家了。畢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雖然談不上多少恩愛,但已渾然一體,彼此之間難以區分。現在右手要拿刀砍斷左手,實在於心難忍。他承認自己是個工作狂,一生沒花多少時間在女人身上,甚至連女兒都沒有抱過幾回。但他並非沒有感情,對於這個家他還做不到棄之如敝屣。女兒在美國留學,歐陽菁早有出國的打算,倘若這次離婚成功,便意味着他同時失去了妻子和女兒。這樣想着,李達康深深地嘆一口氣,惆悵如烏雲,把他一顆心籠罩得嚴嚴實實。
回到家,保姆田杏枝已經做好飯菜,問要不要端上桌。李達康眼睛搜尋房間,保姆明白他的心思,忙說歐陽菁不回來喫飯,銀行業有個高層聚會。李達康點點頭說:喫吧。田杏枝就把簡單的飯菜擺上桌。
李達康拿起筷子,邊喫邊與保姆閒聊。保姆原是一家國企幼兒園的老師,改制後提前退休了。老師屬於事業編制,退休工資待遇一直沒落實,她就跟其他教師到區政府上訪。田杏枝保持着幼兒教師的性格特點,開朗活潑,語言生動,述說中有件事引起了李達康的注意——光明區信訪辦的窗口很低,上訪者只能半蹲半站,勾着身體,半偏着頭臉和窗口內的接待員說話。田杏枝還表演給李達康看。李達康看明白了,問田杏枝:你是說光明區信訪辦的窗口有些低?田杏枝說:不是有些低,他們是故意整人!李達康心情本來就不好,又聽到這種刁難羣衆的事,馬上板起臉說:那我抽空去看看。他們要是敢故意整人,我就來整整他們!他是個認真的人,拿出記事本,把這事記下了。
這時,牆上掛鐘的時針已指向十點。李達康看了看掛鐘,對田杏枝說:再給歐陽打個電話催催!田杏枝撥電話,電話通了。歐陽菁說,她晚上肯定回去。不過可能要晚一些,這兒有個月光晚會……李達康一把奪過話筒,當即發火:歐陽,你是不是又跑到帝豪園去了?電話裏,歐陽菁也很不耐煩:我這是公務活動!李達康怒道:我不管你是公務還是私務,請你立即回來!我們的事必須有個了斷了……
將近十一點,歐陽菁終於走進門來。她化了淡妝,身上一股香氣。李達康把頭扭向一邊,先前那點歉疚心情煙消雲散。歐陽菁把坤包往沙發上一扔,在丈夫對面坐下,目光裏也含有些許厭惡的意味。
歐陽菁知道他要談什麼,開口先說了:李達康,你不找我,我也得找你!我們是該有個了斷了,實話告訴你,我準備內退去洛杉磯!李達康並不意外:我聽說了,所以我才希望你辦完離婚手續再走。歐陽菁挑釁地問:這個手續對你很重要嗎?李達康坦率承認:當然很重要,我不能做一個妻女都在國外的裸官,就只好做出這種選擇了。歐陽菁譏諷一笑:我知道,成了裸官你就要下臺,起碼不能再做省委常委、市委書記了!你呀,太愛惜烏紗帽了!李達康板起臉:錯了,歐陽,我愛惜的是黨和人民的事業!歐陽菁一臉輕蔑:唱啥高調?沒你李達康,地球照轉,事業照搞!李達康逼視着歐陽菁:你是不是最想看到我下臺?歐陽菁身子往沙發背上一倒:是,我早等着這一天了!
李達康氣得額上青筋直暴,瞪眼看着妻子。歐陽菁卻流下了眼淚。李達康猶豫一會兒,抽了兩張面巾紙遞給妻子。氣氛多少緩和了一些。
歐陽菁擦着眼淚,照例開始了控訴。她埋怨這麼多年來,丈夫對自己和女兒,對這個家,幾乎沒負過責任!二十六年前,李達康還只是西部山區的一個副縣長,歐陽菁和他結了婚,在那裏生下女兒佳佳。後來,他在山區調來調去,母女兩個陪着他東跑西顛,遭了許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