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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亮平對高育良的官邸很熟悉,多年後又手持鮮花,按響了門鈴。
黑漆大門上的一扇小偏門開了。高育良的夫人吳慧芬一見是他就樂了,打趣說:這才登門看老師啊,恐怕是日子過好了,不想喫師母做的紅燒肉了。侯亮平一邊笑,一邊把鮮花以誇張的動作獻給吳慧芬,討好說:師母咋還跟二十年前一模一樣呢?永不凋謝的玫瑰啊!
正和師母說笑着,高育良戴着老花鏡從二樓的書房窗口伸出了花白的腦袋:哦,是猴崽子到了吧?進來,快進來,我正等着你呢!
進門來到客廳,老師也從二樓下來了。看着吳慧芬手上的花,親暱地和侯亮平打趣:你這小子呀,就知道討你師母歡心!哦,這不是林城玫瑰嗎?侯亮平說:沒錯,花販就說是林城玫瑰!老師挺懂行的嘛。高育良道:李達康當年在林城搞了個千畝玫瑰園,現在京州賣的玫瑰基本上都是林城的。侯亮平說:老師也常給師母買花吧?吳慧芬把花插到花瓶裏:他纔不買呢!亮平,這麼多年了,也就是你在學校時給我送過花,哦,對了,同偉也送過兩次。高育良馬上自嘲:所以亮平,你和同偉來,吳老師願意放下教授架子,下廚給你們弄好喫的,我讓她露兩手,她就不理不睬!侯亮平樂了:那是!不送花還想喫好的?師母我支持您!吳慧芬便笑:亮平,你媳婦鍾小艾是不是整天讓你哄得團團轉?侯亮平笑道:纔不是呢!她這人太實際,我倒是給她買過一次花,她不表揚我,還怪我,非讓我去換成烤鴨。教訓我說,都一起過日子了,還買啥花,能喫還是能喝?老師和師母都笑。
高育良的客廳很有特色。這位老師兼領導喜歡園藝盆景,且頗有造詣,客廳的空間搞得有聲有色。迎門一棵迎賓松,枝幹蜷曲,針葉蒼勁,是一位朋友從黃山帶來送給他的。窗臺上擺着幾盆小景,奇石異草精緻美妙。侯亮平走過去欣賞老師的作品,嘖嘖稱絕。高育良也起身,面帶微笑指點一二。而後,師生二人就很隨意地談起了工作。
高育良提起陳海遭遇車禍,很是痛心。都是他教過的學生啊,就像自己孩子一樣。他問侯亮平:祁同偉說你是衝着陳海回京州的,有這個因素吧?侯亮平也不隱瞞,承認說:有這因素。如果不是讓陳海協助抓丁義珍,陳海也許不會被謀害!高育良注意地看着侯亮平:謀害?你認爲陳海的車禍是有人謀害?有證據嗎?侯亮平說:我正在找證據呢。高育良道:如果是有人謀害,你也要小心了。想了想,又提醒說:還要注意陳海的安全。真是謀害的話,對手就不會讓陳海再醒過來。
侯亮平這次探訪老師,是帶着疑問來的。見時機成熟,便端出了久盤於心的問題——抓丁義珍那夜,是老師您主持的彙報會,怎麼開着會讓丁義珍逃掉了呢?是誰向丁義珍通風報信了?老師就沒懷疑過什麼人嗎?高育良嘆了口氣:懷疑歸懷疑,沒證據就不能亂說。侯亮平仔細探詢,那夜有沒有發生啥特殊情況?有沒有人出去打過電話?高育良瞅了一眼來自北京的學生,目光有些玄奧:有,到會的幾個同志都出去打過電話,還不止一次。我後來回憶了一下,李達康前前後後出去了三次,祁同偉出去了兩次,陳海出去過四次,季昌明也出去過一次。我也打了電話,讓祕書打的,向沙瑞金書記彙報情況……
高育良站起來,揹着手在客廳踱步:有些事,過後想想也真是奇怪!就說你們老季,北京交下來的案子啊,他根本用不着找我和省委彙報嘛!侯亮平注意地看着昔日的老師今日的領導,意會說:可是我們這位季檢察長非要彙報不可?高育良攤開雙手:是啊,你們老季要彙報,我就不能不聽;涉及京州的一位副市長,我又不能不通知李達康,李達康還是省委常委嘛!祁同偉呢,算是例外,他來彙報工作正巧趕上的。全省治安消防綜合整治有個領導小組,我兼組長,祁同偉必須向我彙報。老季來時,祁同偉還沒談完,自然就不能走,加上又要抓人,我就留下了他。侯亮平大着膽子,進一步探詢:可據我們季檢說,那晚您可真夠拖拉的呀,又是研究,又是請示……
高育良不高興了,本來手裏擺弄着一把日本摺扇,這會兒把摺扇往茶几上一撂,“啪”地發出一聲脆響。這叫啥話?啊?老季啥意思啊?本來不需要彙報的事,非要彙報!你彙報了,我當然要研究、請示,怎麼又變成拖拉了?侯亮平忙說:老師別生氣,老季的意思是說您有些書生氣了……高育良益發惱火:哪來的書生氣?我從H大學調出來快二十年了,早沒這股書生氣了!倒是你們老季,謹小慎微,不負責任,看人挑擔不喫力!亮平,我是省政法部門的主要領導啊,出了這種事,最丟臉的是我!侯亮平給老師茶杯加水:是的,是的,高老師,這我能理解!哎,聽說您一直在追查?高育良品着茶,臉色漸漸緩和下來:當然要查,現在還在查呢,我就不信抓不到這個壞人!
吳慧芬搬來楠木棋盤,建議師生兩個下一盤棋。侯亮平讀書期間經常來高老師家下圍棋,順便蹭一頓飯喫。他與老師棋逢對手,論思維敏捷、招數新奇,年輕的侯亮平強,可要論功力深厚、火候老到,高老師就更勝一籌了。師生倆輸急眼了都愛悔棋,佔上風的一方則從不相讓,於是就沒大沒小地鬥雞似的爭得面紅耳赤。師母就在旁邊微笑着勸架,哄孩子一般。吳老師希望重溫昔日那一幕,可高育良與侯亮平卻都沒心思下棋,隨便擺着棋子,話題又回到案情分析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