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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志強起身送客。來到門邊,叢林又回頭道:“高書記,明天我和譚主任就到省裏彙報去了,您是我們的主管領導,譚主任讓我向您報告一聲。”高志強說:“你們去吧,不是還要帶些書回來嗎?婦聯好像沒車吧,你們坐什麼車去?要不要我給你們聯繫一部?”
叢林嫵媚一笑,說:“有姐夫在這裏還愁沒車麼?我們早就訂好了君子協定,我帶他來見你,他給我們安排車子,他廠裏的車可比您的車還豪華。”江永年也說:“這就不要高書記操心了。”高志強點點頭說:“那好,你們去匯好報,回來把這項工作儘快搞起來。”叢林說:“堅決按照領導的指示辦。”高志強笑道:“別油腔滑調。”
叢林於是開了門,又揚起她那好看的頎長而又豐腴的手臂,向高志強晃了晃,甜甜地道了聲拜拜。高志強也揚揚手,目送他倆下樓而去。
關上門後,高志強還沒忘記剛纔那個沒打成的電話,撥了郭三親戚的手機。那人說,他現在不在郭家衝,下午他就回去,到時再讓郭三打電話過來。關了電話,見牆上的鐘還不到一點半,離上班還差一個多小時,高志強就向裏屋走去,想睡一會兒。從剛纔三個人坐過的沙發邊上經過時,就見上面有一個厚厚的大信封。高志強開始還以爲是自己剛纔簽過字的的報告,江永年不小心忘了拿走。不過這也沒事,如果是報告,他自己會回來拿的,也沒去細究,進了裏屋。
可躺下後,總感覺有些不對頭,一紙報告也不可能這麼厚啊,而且明明見他把報告塞進了包裏的。便又爬起來,到客廳把信封拿起來看了看,裏面竟是一疊沉沉的百元鈔票,數了數,足足兩百張,也就是整整兩萬。這個姓江的,搞這一套幹什麼嘛?是我給他簽了個字?我這字值這個價麼?何況他們的款子還沒到手。轉而一想,可能是常委會上自己堅持選調叢林進市婦聯做副主任,他們給的報酬吧。
這樣的事情高志強當然遇見得多了。春節元旦甚至五一中秋,加上平時不定期來送錢的,一年下來起碼有三四十起。少的五六百七八百,多的上千或幾千,像江永年這些上萬或十幾萬甚至數十萬的也會有幾個。送錢人的動機各不相同,有的是你給他辦了事來酬謝的,有的是要你給他辦事來投石問路的,有的則是放長線跟你扯上這層關係,有朝一日總用得上你的。送錢人的身份也五花八門,有積極要求上進的,比如機關裏的科長什麼的,眼見得有一個副局長的位置快騰出來了,送包錢給你,希望你把這個位置挪到他的屁股底下。有想保住位置的,比如人事財政國土城建物價交通公檢法等部門的頭兒,他們坐在那樣的位置上,好比坐在一架印鈔機上,如果交出了這個位置,就等於眼睜睜把一捆捆亮花花的票子拱手交了出去,先送一把錢給你,你讓他多在這個位置上呆一年,他就可多印一年票子。有要辦大事的,比如江永年這樣的廠長經理或個體老闆,他們要批個貸款,要搞個什麼項目,這筆貸款這個項目一到手絕對是一本萬利,他用鈔票換得你的簽字,也就等於換得一筆鉅額利潤。
高志強做過縣委書記和市委組織部長,現在又是管幹部的市委副書記,經常要應付這些財神爺,慢慢他就有了自己的一套手段。記得最初從省裏下來,也是經驗欠缺,人家來送錢,他硬梆梆都退回去,退不掉就通過郵局寄給送錢人,結果把這些人都得罪了,他們又都是有權有勢的地頭蛇,工作上明裏暗裏跟你作對,你又不可能把他們都撤了職,最後搞得自己孤家寡人,一事難成。後來高志強就學乖了,人家送錢來他都客客氣氣收下,只要是不太違背原則,能辦的事就給人家辦了,能解決的問題就給人家解決了,這樣你好我好他好大家好,人緣關係得到了改善,工作上因有人願意配合賣力,容易見出成效。
不過這錢就這麼塞進腰包,總有一天會穿幫的,高志強既不弱智,也不是守財奴,他纔不願意讓這些鈔票斷送掉自己的前程呢。他想出了一個兩全的辦法。一千以下的錢他就收進了自己的抽屜。這樣的小錢,到酒店或商店裏搞張發票,以開餐費或購置費的名義一做帳,就什麼痕跡也不會留下,送錢人不會太放在心上,反貪局也沒誰會感興趣。何況自己一個月也就一千多塊的工資,這裏扶貧捐一千,那裏受災捐兩千,也捐不了幾回,手頭有兩個活錢好開支些。至於一千元以上的錢,高志強早就跟紀委尹書記悄悄商量好了,在紀委裏面的廉政辦給自己設立了一個祕密專戶,也就是說,高志強把錢交給廉政辦後,廉政辦就給高志強開一張正式收據,把錢存入這個專戶。當然高志強跟他們有約在先,不能對外公佈這個專戶,高志強離開這個地方之前也不要上交財政,免得讓更多人知道。高志強這一手,外面的人也略有所聞,卻不太清楚底細。所以給高志強送錢的人就變得謹慎多了,送了錢,高志強把事辦了當然高興,辦不了他們也不可能拿高志強怎麼樣。這就給高志強撐起了一張無形的保護傘,他說話辦事就放得開多了,不像別的領導那樣瞻前顧後的。
這天高志強拿着江永年這個信封,本想通知廉政辦的人帶收據來拿錢,又考慮到是中午,都在休息,也不好打擾人家,心想下午或改日有空再處理也沒事。於是打開書櫃,把那個信封塞到了書堆下面。
這樣一折騰,高志強再躺到牀上時,已經沒有多少睡意,眯了一會兒眼,便爬起來,夾着公文包去了辦公樓。桌上還有一疊文件沒批,祕書科都問了好幾遍了。這時離上班時間還差二十多分鐘,大樓裏闃無一人,格外安靜,只有高志強自己的腳步聲在剛鋪就的佛山瓷磚地板上咚咚地響着。忽想起大學時,暑假跟一個同學到他鄉下的老家去玩,坐了兩天兩夜的火車,又走了半天小路,來到一座大山前,山上古木參天,人跡罕至,只有夏蟲長鳴,野鳥怪叫,覺得背上麻麻的,似有腳步聲緊追其後。高志強就忍不住老往後瞧,後面當然什麼也沒有,心裏便更加緊張。那同學有些奇怪,問他看什麼?高志強說:“你聽到後面的腳步聲了嗎?好像有人跟着我們。”那同學也就往後面望了望,自然什麼也沒看到。那同學就笑了,說:“那是我們自己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