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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傑——也是那陣兒與我私交最好的一位,人長得五大三粗,發育得比我們都早,說話大嗓門兒,性格大大咧咧,整天歪戴帽子斜瞪眼,倆肩膀架得恨不得比房檐都高,一嘴的流氓假仗義,什麼“寧失江山不失約會”、“好狗護三鄰,好漢護三村”,這都是我跟他學的,每天一見面,他也不打哪兒躉來那麼多段子,今兒誰和誰比畫起來啦,明兒哪兒和哪兒的人砸起來了……他是對玩兒鬧這事兒最情有獨鍾的人物,一提打架從心裏往外攔不住的興奮,比誰都擋事兒,準備傢伙啊,提前看地形啊,攢人攢局啊,都是他跑前跑後忙活。但有一節,此人賊心傻相,別看天天猛張飛似的,可真要動起手來,立刻盤道提人兒,能動口的絕不動手,這也是以後我最看不起他的地方,直到今天我也特別看不起那些在馬路上有一點小摩擦就立馬拿手機打電話,好像一個電話能招呼來一個集團軍似的,事兒有事兒在,一言不合講不清道理該怎麼動手就怎麼動手,都有心氣兒不是嗎,雙方真動了手就必定要分出個高下,有一方想省事的都戧不起來。寶傑他就是拍桌子嚇唬貓的主兒,他要唬不住對方,動上手第一個跑的準是他,好幾次都是這樣,不過這是後話,按下不提。
再說老三——大名叫張宜,哥兒幾個裏家裏最困難的一位,家裏哥兒四個一個妹妹,全
指着他爸和他掙錢養家。他大哥是書呆子,二哥也在外邊混,但是比我們大得多,只拿我們
當小孩,不帶我們玩兒,他底下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當時都還小,老孃雖然是家庭婦女,但是講究外面兒,還特別護犢子,簡直就是“坐地炮”的典型。一家子出來穿得破衣爛衫、補丁摞補丁的,但有一節,人家裏就是嘴壯,捨得喫捨得喝,辛辛苦苦掙幾個錢全照顧嘴了,屋裏要多破有多破,但一掀鍋,絕對的不是燉雞就是燉肉,他老孃對我們也非常好,不叫我們名字,一口一個“兒啊”的。老三喫得好,是個白胖子,有心計、不咋呼,看事兒看得透,輕易不發脾氣,跟誰都笑臉相迎,心裏分得清楚,長髮披肩,小肉眼泡,說話先笑,講話頭頭是道,外面兒絕對有,我們哥兒幾個誰有什麼事兒,他準是頭一個到,交際面廣,沒事愛和門口的一幫老頭兒待着,愛聽老頭兒們講過去老天津衛的“混混兒論”。他這麼一個人,可是我們當中最心狠手黑的一位,看他一天到晚跟誰都和和氣氣的,一打起來他準衝頭一個,下手最狠,打架最勇,而且在打架之前,他會把這場架的形式、得失、後果、退路等分析得一清二楚,在李斌身邊是個軍師的角色。我們這幫人當中最慘的也是他,也就是一九九幾年,我在山西路看到了關於他的“通緝令”,因爲傷害致死案,後來給鑿了,嗚呼哀哉!
亮子——他在我們幾個人當中,歲數最小,個頭兒也最小,鬼靈精怪,話多,天天嘴不閒着,還有多動症,人也不閒着,在家是寶貝兒,上面七個姐姐就他這麼一個老兄弟,你想想他在家裏有多得寵?嘴勤快,人勤快,別看在家說一不二,出來和我們在一起,卻成了跑前跑後的小碎催,跑個腿兒啊,出去買個煙啊,都是他的活兒,就因爲他個頭兒小,不顯山不露水,所以我們那時出去羣毆都讓他揹着傢伙,一眼看上去跟小孩似的,身上有傢伙就不顯眼。
最後再說說我吧,我挖心切腹熱熱乎乎地掏出來給列位交代我以前的過往了,我想列位當中,有歲數大的,也有歲數小的,都別笑話我年輕時候的所作所爲,咱也別上綱上線論個是非對錯,畢竟過去三十多年了,也就是今天活明白了,從容了,才斗膽唸叨唸叨我這段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好讓比我歲數小的朋友們對那段歲月有個大概的瞭解和認識。老街舊鄰狐朋狗友們習慣叫我墨斗兒,墨斗魚的墨斗,那是我的外號。以前我們家在老城裏是一個大戶,後來敗落了,我們家有我之前,往上幾輩兒人都是搞教育的,我爺爺是天明中學的老教師,我老爹在36中、灣兜中學、東門裏二中都幹過。也不怎麼着,到了我這兒,家裏出了我這麼一個“逆賊”!其實我上小學那會兒還挺聽話,升入初中之後,青春期、叛逆期接踵而至,定力全失,天天上下學眼看着學校門口一幫一夥的玩兒鬧在門口劫錢,搭伴兒。那時天津衛管堵截女學生,要求搞對象叫“搭伴”。那種在學校不怎麼學好,有點玩兒鬧意思的女生叫“小貨”,玩兒鬧將搭伴這種女生叫“架貨”。有時我也挺羨慕他們這種造型,可我當時還算老實,和自己能玩到一塊兒去的也都是幾個老實孩子,就沒能進入這些小團伙的圈子,直到有一天我在校門口捱了劫、喫了虧,我才走上了這條道兒。
我那時的性格特別內向,在衚衕大雜院兒的小夥伴當中是有名的“蔫土匪”,長大了也是,這一天也不見我說話,你要不主動和我說話,我就能一天不言語,但我幹什麼事不計後果,腦子一熱什麼都敢幹,膽大妄爲,曾經和別人打賭睡停屍房、爬工廠大煙囪。我還有一個毛病,就是我從小就知道,不論多大的事情,能自己扛就自己扛,不給別人添麻煩。即便在我和李斌他們最好的時候,只要是我自己惹的事兒我決不找別人,甚至不告訴他們,能自己辦就自己辦,讓別人辦了那就認栽。正是這種性格讓我以後沒少喫虧,縱然我一點兒都沒後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