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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母小心地把藥丸拾起來裝進瓶子裏,留下兩粒,囑雨翔吞服。
那小藥丸看似沉重,一觸到水竟劇烈膨脹,浮在上面。林雨翔沒預料到這突發情況,嗆了一口,藥卡在喉嚨口,百咽不下。再咽幾口水,它依舊哽着,引得人胸口憋悶得難受。
林雨翔在與病魔搏鬥以前,先要經歷與藥的搏鬥。鬥智不行,只能鬥勇,林雨翔勇猛地喝水,終於,有了正宗的“心裏的一塊石頭落地”的感覺。雨翔的心胸豁然開闊,罵這藥劣質。林母叫他把另一顆也吞了,他嚇得不敢。林母做個預備發怒的動作嚇兒子,雨翔以爲母親已經發過火,沒有再發的可能性——他不懂得更年期女人的火氣多得像更年期男人的外遇。林母大罵一通:“我買給你喫,你還不喫,你還氣我,我給你氣死了!”
林雨翔沒有辦法,賭命再服。幸虧有前一粒開路,把食道撐大了,那粒才七磕八碰地入胃。
林父這時終於到家,一臉的疲憊。疲憊是工作性質決定的,做編輯的,其實是在“煸氣”。手頭一大堆稿子,相當一部分狗屁不通。碰上一些狗屁通的,往往毫無頭緒,要悉心梳理,段落重組。這種發行量不大的報紙又沒人看,還是上頭強要攤派訂閱的,爲官的只有在上廁所時看,然後草紙省下許多——不過正好,狗屁報紙擦狗屁股,也算門當戶對。
這幾天林父心情不好還有原因,那小報上錯別字不斷,原因系人手太少而工作量太大。儘管編輯都是鍾情於文字的,但四個人要編好一份發行量四千份的報紙,好比要四隻猴子一下喫掉四噸桃子。林父曾向領導反映此事,那領導滿口答應從大學裏挑幾個新生力量。可那幾個新生力量彷彿關東軍的援兵,林父等到花兒都謝了還是杳無人影,只好再硬着頭皮催。領導拍腦門而起,直說:“你瞧我——你瞧我——”林父果然瞧他用筆在敲自己的腦瓜。有修養的人都是這樣的,古訓雲“上士以筆殺人”,說的就是這個道理。文人心軟,林父見堂堂一部之長在自我摧殘,連忙說理解領導。領導被理解,保證短時間內人員到位。那領導是搞歷史的。歷史學家有關時間的承諾最不可信。說是說“短時間”,可八九百年用他們的話說都是“歷史的瞬間”,由此及彼,後果可料。
後援者遲遲不見,林父急了,今天跟領導說的時候頂了幾句,那領導便對他展開教育,開口就彷彿自己已經好幾百歲——“像你這樣的年輕人,眼高手低,缺少人員是不利的。但根據唯物主義的辯證法,這反而是給你們一個展現才華的機會。年輕人,不能因爲自己有一點點學問,會寫幾篇小文章就居功自傲,到處抱怨,亂提意見,歷史上,這樣失敗的例子還不夠多嗎?你呀……”儼然是老子訓兒子的口氣。
林父受委屈,回來就訓兒子不用功。老子出氣,兒子泄氣。林雨翔說:“我反正不用功,我不念了!”嚇得父親連忙補救,說口氣太重。
一頓晚飯喫得死氣沉沉,一家人都不說話,每個人都專心致志地調戲自己碗裏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