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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翔聽見姚書琴念,幾乎要叫出來“抄的”,後來看到兩人有說有笑,竟動了惻隱之心,硬把話壓下去。那話彷彿綁架時被套在麻袋裏的人東突西頂,掙扎着要出來,雨翔也不清楚爲什麼,就是不讓它說出來,善良得自己也難以置信。
錢榮對王維糟蹋上了癮,又吟:“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然後看雨翔神情有異,說,“林雨翔,下個禮拜學校電視臺開播,我播新聞,你一定要看,若有advisable處,就是不妥,你可要指正哦。”
林雨翔恨不得要說:“老子學富五車,你夠資格要我指正嗎?”無奈自己也覺得這句大話實在太大,卡在喉嚨裏出不來,心裏也沒有底,究竟學富的“五車”是哪種車,弄不好也不過學富五輛腳踏車。沒有傲世的底子,只好笑着說:“一定,一定會的。”
不論是不是憑體育成績進來的,既然成爲了體育生,每天的訓練是逃不掉的。林雨翔起初受不了每天跑那麼多圈,常藉口感冒發燒腳抽筋手拉傷不去訓練。劉知章前幾次都批准了,後來想想蹊蹺,不相信林雨翔這人如此多災多難,每逢林雨翔找藉口都帶他去醫務室。被拆穿一次後,林雨翔不敢再騙,乖乖訓練。這學校良心未泯,刮錢之餘也會撥出一小點錢作體育生的訓練費。雨翔拿到了十七塊錢,想中國腦體倒掛的現象終於解決了,苦練一個多月,灑下汗水也不止這些錢,但無論如何,畢竟是自己勞動所得,便把這十七元放在壁櫃裏當做紀念。
天氣漸涼,體育生的麻煩就來了。原本體育生訓練好後用冷水沖洗挺方便的,但現在天氣不允,理論上說熱水澡也可以在寢室裏洗,可洗熱水澡耗熱水量大,通常用本人的一瓶只能洗一個小局部,洗澡需調用全寢室所有的熱水瓶,寢室裏的人都不同意,彷彿這熱水瓶每用一次要減壽一點。假使寢室裏都同意了,地方也不允許,澡要在衛生間洗,衛生間其實最不衛生,滿地垢物,踏上去腳都噁心,況且衛生間是公用的,即使克服了腳的噁心,往往洗到一半,某君衝進來“稀里嘩啦”一陣,便又昇華到了耳的噁心,這樣,不僅澡洗不舒服,那人也不見得會拉舒服,所以,應運而生一條規則:衛生間裏不得洗澡。
這個規定是錢榮定的,目標直指雨翔。林雨翔不敢爭辯,懶得去洗,不僅做不到商湯時盤銘“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而且有時三四天也難得一新,使人聞了都有望梅止渴口水直流的效果。實在有個女生受不了,小聲問林雨翔幾天洗一次澡,雨翔大大地窘迫,沒想到自己已經酸到這個地步。汗臭這東西就像剛喫飯的人臉上的飯粒,自己並不能察覺,要旁觀的人指出才知道,而往往一經指出,那人必會十分窘促,自尊自信像換季商品的價格般一跌萬丈。雨翔被傷的自尊久久不能恢復,與人說話都要保持距離,轉而將仇恨移到了學校管理工作上,寫週記反映情況。那本週記的運氣顯然比林雨翔的運氣好,被校領導見到,評語道:“你的問題提得很好,是我們工作的百密一疏,茲決定近日開放浴室。”校領導的錢比梅萱多,不必省圓珠筆芯,大筆一揮,一個大鉤,那鉤與以前的相比明顯已經長大成人,而且還很深刻,劃破了三張紙,大如古代史裏的波斯帝國,可以地跨三洲。雨翔進市南三中以來從未見過這麼這麼大的鉤,想以前寫週記竭力討好也不過一個小鉤,這番痛斥學校倒可以引起重視,真是奇怪,興奮了幾節課。
學校的澡堂終於開了。那澡堂似乎犯下了比熱水龍頭更深重的罪,隱蔽在實驗樓後面,雨翔好不容易纔找到。進澡堂前要先交兩塊錢買澡票,如此高價料想裏面設施一定優良,進去一看,大失所望,只不過稀稀拉拉幾個龍頭,而且龍頭裏的水也不正常,冷熱兩種水彷彿美國兩個主要黨派,輪番上臺執政,而且永遠不能團結在一起。調了良久,兩種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始終不成一體。換一個水龍頭,更加離譜,熱水已經被完全消滅,只有冷水“嘩嘩”灑在地上,濺起來彈在腳上一股冰涼。雨翔嚇得忙關掉,再換一個,終於恍然大悟第二個龍頭裏的熱水跑到哪裏去了,兩腳燙得直跳,不敢去關,任它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