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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吃饭时外面已经黑透彻。饭菜摆在柜子上。冯三坐在炕沿,我坐在一只旧方凳上。
吃,没啥好的。就当装装肚子。
刚好蒸了两碗米饭。冯三的碗里一半是锅巴。饭蒸得有点硬。一碟炒白菜在我们中间冒着热气。
吃、吃、没啥油水……冯三不停地让着我。
突然想起多少年前的一顿饭(无数顿饭),就是在这间房子里,炕上摆着小方桌,围不下一家人。母亲坐在炉子旁,端一只大瓷碗,碗沿有个豁口,老盛不满饭。大哥捧着青瓷盆坐在炕沿,父亲坐在炕里边,背靠着墙。好像天天都是一样的晚饭:汤面、馍馍。三弟端碗出门去了。天这么黑,小心把饭吃到眼睛里。母亲喊。一股风吹进来,灯影直摇晃。谁放下碗过去关门。谁到外屋盛饭去了,铁勺碰响锅。
不知从哪天开始的,家里人都悄悄认下了自己的碗,谁端错了立马就叫唤着换。梅子端小花搪瓷碗,边上有个铅皮补丁,摔烂后大哥用牙膏皮补的。燕子的碗跟梅子一样,碰掉好几片瓷。我们都摔碎过饭碗,挨过多次骂后逐渐能端牢一碗饭。父亲用大厚墩瓷碗,又大又重,盛满饭足有两公斤,母亲每次只给他盛半碗。我抱着灰瓷盆爬在柜沿上——多少年后我还能爬在这个木柜上吃一顿饭,似乎生活一直都没有向前。它停顿在这里,只要我回来,就能全部地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