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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三个围着树根往下挖土,土得扔远点。得挖一个很大的坑。不断碰到一些毛根,挥斧头砍断,然后再往下挖,挖到一米深了,主根还没出现。老大抡起头又要砸树根,想从土地的颤动中辨认主根朝哪个方向延伸。老二拦住了他,用铁锹在东、西、南边各挖了一锨,兄弟三个照着标记挖下去,三条粗大主根赫然暴露出来。
接下来的活好玩又累人,把主根周围底下的土全挖空,把遇到的支根全砍断,剩下三个主根,像巨爪一样紧抓住地。我们停下来喘会儿气,喝口水啃点馍馍。已经半下午,我们挖这个根把大半天时光耗去了。
砍主根时又听到那种吓人的声音,从土地深远处传上来,持续很久后慢慢消失。挥斧子的手愕然停住,不敢再砍下去。
砍吧。没事。大哥说。
响声又一次从地深处传上来。头顶的空气也在颤动。仿佛早被人砍走的那棵大树在空气中使劲晃动。可能天空有记忆。一棵大树的影子,完完整整保存在树根之上的无垠天空。我们的砍伐声再一次触动天空对一棵参天大树的无限念记。从地面,到高远云层,整个天空满满当当地浮现出一棵树,天空在用我们不清楚的方式念记天空下消失的每一样事物。
大地也有记忆。大地一直在深埋有价值的东西。我们一直像一种动物一样在大地上挖掘。我们挖出最多的是埋在土里的死人,他们剩下骷髅、几根骨头,那是我们自己的树根。我们一挖出来就赶紧好好地埋进土里。我们害怕看见它。
树根拉回家后扔在了房后头。原以为弄了个大东西回来,喜滋滋的。结果什么用处都没有。烧火劈不开。放在院子又占地方,就扔在房后头。
搬家那天其他东西都装上车,父亲端详着大树根,过去蹬了一脚,没动弹。
唉,扔掉算了,车装不下了。父亲嘟嚷着。
其实我们早就把它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