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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往常夫妻間的小衝突的那種急,文看出來:這是一種不知怎好的暴躁,是一觸即發的悲急。文原諒她,這不由她;可是在原諒中他覺到一點恐怖。他忙把粉調好。
小純把頭一口嚥了。梅的心平下一點去,極輕妙而嚴重的去取第二匙。文看着她的手,還是那麼白潤,可是微微浮腫着,白潤得不自然。純辨明瞭滋味,把第二口白汁積在口中,想主意,而後照着噴牙練習那種噴法噗了一口,白汁順嘴角往下流,鼻上也落了幾小顆白星。文的喉中噎了一下,連個“乖”也沒能叫出。
“寶純純!”梅在慌中鎮定,把對一切苦惱的注意都移到純的身上來,她又完全是母親了:“來,喫,喫——”自己吧嗒着嘴,又輕輕給了他一匙。
純的胖腿踢蹬起來,雖然沒哭——他向來不愛哭——可是啊啊了一串,表示決不喫這個新東西。
“算了吧,”男人性急,“阿——”可是沒什麼辦法。
梅嘆了口氣,不完全承認失敗,又不肯逼迫娃娃,把懷解開:“喫吧,沒養分!”
小純象蜜蜂回巢似的奔了乳頭去,萬忙中找了爸一眼。爸要鑽進地裏去。純喫得非常香甜,用手指撥弄着那個空閒的乳頭。梅不錯眼珠的看着娃娃的腮,好似沒有一點思想;甘心的,毫不遲疑的,願把自己都給了純。可是“沒養分”!她呆呆的看着那對小腮,無限的空虛。文看着妻的胸。那曾經把他迷狂了的胸,因小純而失了魅力,現在又變成純的毒物——沒有養分!他聽着咂乳的微聲,溫善的宣佈着大人的罪惡。他覺到自己的尊嚴逐漸的消失。小純的眼漸漸閉上了,完全信靠大人,必須含着乳睡去。喫淨了一邊,換過方向來,他又睜開眼,溼潤的雙脣彎起一些半睡中的嬌笑。文扭過頭去。梅機械的拍着小腿,純睡去了。
多麼難堪的靜寂。要再不說點什麼,文的心似乎要炸了。伏在梅的耳旁,他輕輕的說:“明天上孟老頭那裏看看去;喫劑藥看。”他還希望那是胃病,胃病在這當兒是必要的,救命的!
梅點點頭,“喫湯藥,奶可就更不好了。”她必須爲小純而慎重,她自己倒算不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