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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找個高麗人來,專管東樓,東樓上五個單間專招待日本人——不論是單人,還是成對兒的。這樣,有高麗棒子作招待,大概中國人就不敢來了,連小陳們也沒了辦法。即使他們要鬧事,還可以花幾個錢運動一下。要是這樣辦通了,門口貼上日本字的條子,男女澡室,買賣或者不至喫虧。對老照顧主和地面上呢,也就有的說:日本們要上這裏來,我老杜有什麼辦法呢?這不是,把他們都讓到東樓去,與咱們這邊無關,喪氣全衝着日本鬼自己,咱們這邊還是中國人中國辦法。這豈不四面八方都講得通,連財神爺也不至於見怪了嗎?是的,把通東樓的小門堵死,街上另開個旁門;貼上日本字的條子,對!
先不必對別人講,且到東樓看看去。
剛要上樓梯,小陳在前,一個胖女人在後,從小門轉了過來。小陳看到杜掌櫃,把臉落下一寸多,帶理不理的微微一點頭。杜掌櫃納着氣退下來,讓他們先走。小陳剛要往樓梯上邁步,那個女人扯住了他。杜掌櫃想擺出老買賣人的氣派,給他們個見怪不怪,可是眼睛不由的轉到婦人身上去。他不知爲什麼覺得她非常的可憐:胖胖的,臉皮很鬆,可是白淨,眼胞浮腫着;身上一件藍布旗袍,過於瘦,把乳部箍起很高。他覺得這個婦人不象久幹這個的;由這個,他又想到小陳必會利用生手,好多敲幾個錢,由這個,他也渺茫的推想到,城市陷落,大家成了沒上鎖鐐的奴隸,多少個良家婦女須把身子賣了,才能賺來三餐;這個婦人家裏也許有好幾個小孩,餓得象些瘦狼呢!一股熱情使他挺起來腰板,真想到櫃上取出幾塊錢給了她!可是,他是買賣人……腰板又塌下去。婦人眼看着地,聲音很低,象慟哭過後那樣有氣無力的問小陳:
“準不是日本鬼?我不作洋買賣!”
小陳向她露了露牙。小孫領着個西裝少年來到,蒜似的頭揚得很高。西裝少年的眼直奔了婦人的臉上,她低下頭去。小陳的眼已合成兩道縫,擠出點笑意:“您把她泡在水裏再瞧,雪白粉嫩!還有一層,準保乾淨,新貨!”
杜掌櫃心裏疼了一下,啊啊了兩聲,搭訕着往回走。西裝少年一端肩膀:“沒關係!嘗過這個滋味,就等於留學日本,明白?”
胖婦人微嘆了一口氣,忽然一挺胸,跑上樓去,象個烈士赴義就刑時那麼勇敢壯烈。
“請吧!”小孫向少年說,說罷,在少年背後向小陳伸手,手掌翻了兩次。小陳往下一沉氣,小孫縮脖一笑。
小孫把住樓梯下的小門。小陳領着少年上樓。少年雙腿羅圈着,一邊走一邊咂着滋味笑,以爲走得非常象東洋人了。走到第一間屋外,少年用手挑開白布簾,向裏望了望,空的。到第二間屋外,照樣挑開簾子:屋裏坐着個日本兵,赤着身;牆上掛着件花色鮮豔的女和服。日本兵象驅逐貓狗似的叱了一聲,少年極媚的笑了笑,輕快的放下白布簾;然後,一吐舌頭,臉上浮起些得意,下賤,狂喜,與輕佻的混合神色,彷彿是說:“死也不冤了!”剛要進第三間屋——小陳已把簾子打開——是又一斂腳步,極快的轉回身來,張着點口,舌尖伸在外邊,又輕輕用手指掀第二間的簾兒,一心要看看日本女的是否也光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