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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有一次他稍微喝多了點酒,田烈德一半自嘲一半自負的對個朋友說:“我就是莎士比亞的韓穆烈德;同名不同姓,彷彿是。”
“也常見鬼?”那個朋友笑着問。
“還不止一個呢!不過,”田烈德想了想,“不過,都不白衣紅眼的出來巡夜。”
“新韓穆烈德!”那個朋友隨便的一說。
這可就成了他的外號,一個聽到而使他微微點頭的外號。
大學三年級的學生,他非常的自負,非常的嚴重,事事要個完整的計劃,時時在那兒考慮。越愛考慮他越覺得凡事都該有個辦法,而任何辦法——在細細想過之後——都不適合他的理想。因此,他很願意聽聽別人的意見,可是別人的意見又是那麼欠高明,聽過了不但沒有益處,而且使他迷亂,使他得順着自己的思路從頭兒再想過一番,才能見着可捉摸的景象,好象在暗室裏洗像片那樣。
所以他覺得自己非常的可愛,也很可憐。他常常對着鏡子看自己,長瘦的臉,腦門很長很白。眼睛帶着點倦意。嘴大脣薄,能併成一條長線。稀稀的黑長髮往後攏着。他覺得自己的相貌入格,不是普通的俊美。
有了這個肯定的認識,所以洋服穿得很講究,在意。凡是屬於他的都值得在心,這樣才能使內外一致,保持住自己的優越與莊嚴。
可是看看臉,看看衣服,並不能完全使他心中平靜。面貌服裝即使是沒什麼可指摘的了,他的思想可是時時混亂,並不永遠象衣服那樣能整理得齊齊楚楚。這個,使他常想到自己象個極雅美的磁盆,盛着清水,可是隻養着一些浮萍與幾團絨似的綠苔!自負有自知之明,這點點缺欠正足以使他越發自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