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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來沒有見過苓這麼喜歡,她的神氣幾乎使人懷疑了,假如不是使人害怕。她哼唧着有腔無字的歌,隨着口腔的方便繼續的添湊,好象可以永遠唱下去而且永遠新穎,扶着椅子的扶手,似乎是要立起來,可是腳尖在地上輕輕的點動,似乎急於爲她自造的歌曲敲出節拍,而暫時的忘了立起來。她的眼可是看着天花板,象有朵鮮玫瑰在那兒似的。她的耳似乎聽着她自己臉上的紅潮進退的微音。她確是快樂得有點忘形。她忽然的跳起來,自己笑着,三步加一跳的在屋中轉了幾個圈,故意的微喘,嘴更笑得張開些。頭髮蓋住了右眼,用脖子的彈力給拋回頭上,然後雙手交叉撐住腦杓兒,又看天花板上那朵無形的鮮玫瑰。
“苓!”我叫了她一聲。
她的眼光似乎由天上收回到人間來了,剛遇上我的便又微微的挪開一些,放在我的耳脣那一溜兒。
“什麼事這麼喜歡?”我用逗弄的口氣“說”——實在不象是“問”。
“猜吧,”苓永遠把兩個字,特別是那半個“吧”,說得象音樂作的兩顆珠子,一大一小。
“誰猜得着你個小狗肚子裏又憋什麼壞!”我的笑容把那個“!”減去一切應有的分量。
“你個臭東東!打你去!”苓歡喜的時候,“東西”便是“東東”。
“不用打岔,告訴我!”
“偏不告訴你,偏不,偏不!”她還是笑着,可是笑的聲兒,恐怕只有我聽得出來,微微有點不自然了。
設若我不再往下問,大概三分鐘後她總得給我些眼淚看看。設若一定問,也無須等三分鐘眼淚便過度的降生。我還是不敢耽誤工夫太大了,一分鐘冷靜的過去,全世界便變成個冰海。迅速定計,可是,真又不容易。愛的生活裏有無數的小毛毛蟲,每個小毛毛蟲都足以使你哭不得笑不得。一天至少有那麼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