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苓又坐在她的小黑椅子上了。又依着發音機關的方便創造着自然的歌,可是並不帶分毫歌意。
她和我全不說話了,都心裏製造着黑雲;雷閃暫時休息,可是大雨快到了。誰也不肯再先放個休戰的口號,兩個人的戰事,因爲關係不大,所以更難調解。家庭裏需要個小孩,其次是隻小狗或小貓;不然,就是一對天使,老在一塊兒,也得設法拌幾句嘴,好給愛的音樂一點變化。決定去抱只小貓,我計劃着;滿可以不再生氣了,但是“我”不能先投降;好吧,計劃着抱只小貓:要全身雪白,短腿,長身,兩個小耳朵就象兩個小棉花鬮兒。這個小白球一定會減少我們倆的小衝突。一定!可是,焉知不因這小白寶貝又發生新戰事呢?離婚似乎比抱小白貓還簡當,但這是發瘋,就是離婚也不能由我提出!君子嗎?君子似乎是沒多大價值;看不起自己了;還是不能先向她投降;心中要笑;還是設計抱小貓吧!
英來了,暫時屈尊她作作小白貓吧。無論多麼好的小姨子,遇到夫妻的衝突,哪怕小的衝突呢,她總是站在她們那邊的。特別是定了婚的小姨,象英,因爲正戀着自己的天字第一號的男性,不由的便挑剔出姐丈的毛病,以便給她那個人又增補上一些優點。可是我自有辦法,我纔不當着她們倆爭論是非呢;我把苓交給英,便出去走走;她們背地裏怎樣談論我,聽不見心不煩,愛說什麼說什麼。這樣,英便是小白貓了。
英剛到屋門,我的帽子已在手中,我不能不慶祝我的手急眼快,就是想作個大魔術家也不是全無希望的。況且,臉上那一堆笑紋,倒好象英是發笑藥似的。
“出門嗎,共產黨?”英對我——從她有了固定的情人以後——是一點不帶敬意的。
“看個朋友去,坐着啊,晚上等我一塊喫飯啊。”聲音隨着我的腳一同出了屋門,顯着異常的纏綿幽默。
出了街門,我的速度減縮了許多,似乎又想回去了。爲什麼英獨自來,而沒同着那個人呢?是不是應當在街門外等等,看個水落石出?未免太小氣了?焉知苓不是從門縫中窺看我呢?走吧,別鬧笑話!偏偏看見個郵差,他的制服的顏色給我些酸感。
本來是不要去看朋友的;上哪兒去呢?走着瞧吧。街上不少女子,似乎今天街上沒有什麼男的。而且今天遇見的女子都非常的美豔,雖然沒拿她們和苓比較,可是苓似乎在我心中已經沒有很分明的一個麗像,象往常那樣。由她們的美好便想到,我在她們的眼中到底是怎樣的人物呢?由這個設想,心思的路線又折回到苓,她到底是佩服我呢,還是真愛我呢?佩服的愛是犧牲,無頭腦的愛是真愛,苓的是哪種?藉着百貨店的玻璃照了照自己,也還看不出十分不得女子的心的地方。英老管我叫共產黨,也許我的鬍子茬太重,也許因爲我太好辯論?可是苓在結婚以前說過,她“就”是愛聽我說話。也許現在她的耳朵與從前不同了?說不定。
該回去了,隔着鋪戶的窗子看看裏面的鐘,然後拿出自己的表,這樣似乎既佔了點便宜,又可以多銷磨半分來的時間;不過只走了半點多鐘。不好就回家,這麼短的時間不象去看朋友;君子人總得把謊話作圓到了。
對面來了個人,好象特別挑選了我來問路;我臉上必定有點特別引人注意的地方,似乎值得自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