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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大蠍拿住;看他這個笑,向來沒看見過他笑得這麼厲害。我越生氣,他越笑,似乎貓人的笑是專爲避免捱打預備着的。我問他叫人蔘觀我洗澡是什麼意思,他不說,只是一勁的媚笑。我知道他心中有鬼,但是不願看他的賤樣子,只告訴他:以後再有這種舉動,留神你的頭皮!
第二天我依舊到河上去。還沒到沙灘,我已看見黑忽忽的一羣,比昨天的還多。我決定不動聲色的洗我的澡,以便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回去再和大蠍算帳。太陽出來了,我站在水淺處,一邊假裝打水,一邊看着他們。大蠍在那兒呢,帶着個貓人,雙手大概捧着一大堆迷葉,堆得頂住下巴。大蠍在前,拿迷葉的貓人在後,大蠍一伸手,那貓人一伸手,順着那隊貓人走;貓人手中的迷葉漸漸的減少了。我明白了,大蠍藉着機會賣些迷葉,而且必定賣得很貴。
我本是個有點幽默的人,但是一時的怒氣往往使人的行爲失於偏急。貓人的怎樣怕我——只因爲我是個外國人——我是知道的;這一定全是大蠍的壞主意,我也知道。爲懲罰大蠍一個人而使那羣無辜的貓人聯帶的受點損失,不是我的本意。可是,在那時,怒氣使我忘了一切體諒。我必須使大蠍知道我的厲害,不然,我永遠不用再想安靜的享受這早晨的運動。自然,設若貓人們也在早晨來游泳,我便無話可講,這條河不是我獨有的;不過,一個人泅水,幾百人等着看,而且有藉此作買賣的,我不能忍受。
我不想先捉住大蠍,他不告訴我實話;我必須捉住一個參觀人,去問個分明。我先慢慢的往河岸那邊退,背朝着他們,以免他們起疑。到了河岸,我想,我跑個百碼,出其不備的捉住個貓人。
到了河岸,剛一轉過臉來,聽見一聲極慘的呼喊,比殺豬的聲兒還難聽。我的百碼開始,眼前就如同忽然地震一般,那羣貓人要各自逃命,又要往一處擠,跑的,倒的,忘了跑的,倒下又往起爬的,同時並舉;一展眼,全沒了,好象被風吹散的一些落葉,這裏一小團,那裏一小團,東邊一個,西邊兩個,一邊跑,一邊喊,好象都失了魂。及至我的百碼跑完,地上只躺着幾個了,我捉了一個,一看,眼已閉上,沒氣了!我的後悔比闖了禍的恐怖大的多。我不應當這麼利用自己的優越而殺了人。但是我並沒呆住,好似不自覺的又捉住另一個,腿壞了,可是沒死。在事後想起來,我真不佩服我自己,分明看見人家腿壞了,而還去捉住他審問;分明看見有一個已嚇死,而還去捉個半死的,設若“不自覺”
是可原諒的,人性本善便無可成立了。
使半死的貓人說話,向個外國人說話,是天下最難的事;我知道,一定叫他出聲是等於殺人的,他必會不久的也被嚇死。可憐的貓人!我放了他。再看,那幾個倒着的,身上當然都受了傷,都在地上爬呢,爬得很快。我沒去追他們。有兩個是完全不動了。
危險我是不怕的:不過,這確是惹了禍。知道貓人的法律是什麼樣的怪東西?嚇死人和殺死人縱然在法律上有分別,從良心上看還不是一樣?我想不出主意來。找大蠍去,解鈴還是繫鈴人,他必定有辦法。但是,大蠍決不會說實話,設若我去求他;等他來找我吧。假如我乘此機會去找那隻飛機,看看我的亡友的屍骨,大蠍的迷林或者會有危險,他必定會找我去;那時我再審問他,他不說實話,我就不回來!要挾?對這不講信用,不以扯謊爲可恥的人,還有什麼別的好辦法呢?
把手槍帶好,我便垂頭喪氣的沿着河岸走。太陽很熱了,我知道我缺乏東西,媽的迷葉!沒它我不能抵抗太陽光與這河上的毒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