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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的霧季又來臨,到處是叮叮噹噹錘打的聲音,人們在重建家園。活兒乾得很快,只幾個月的功夫,戰爭創傷就幾乎看不見了。起碼,在主要街道上,破壞的痕跡已經不存在了。只有僻靜地方,還有炸彈造成的黑色廢墟,情勢慘淡。城市面貌發生了變化。房屋從三層改爲兩層,都用篾片和板條架成,使城市看來更開闊了,整個城看着象個廣闊的棚戶區。
寶慶忙着幫書場的房東修繕房屋。他找來了工人,親自扛材料,跟好不容易蒐羅來的人手一起修屋頂。書場終於又能用了。說不上體面,可到底算個書場,馬上又能開張了。
開鑼那晚,演出抗戰大鼓。秀蓮先唱她那一段,寶慶坐在臺側瞧着。他每次瞧她,都覺得趣味無窮。這一回,他注意到她學了新技藝。她唱腔依舊,可又有了微妙的變化。她理解了唱詞,聲音裏有了火與淚,字字清晰中聽。他先楞了一下,然後也就恍然大悟。當然,這是因爲她讀了書。姑娘生平第一次,懂得了她唱的是什麼。孟良一個字、一個字地把鼓詞講給她聽,每一句都解釋得清清楚楚。他把她要說唱的故事,編成一套文圖並茂的連環畫,讓她學習,終於創出了奇蹟。她用整個身心在謳歌了。
聽衆也覺出了變化。他們欣賞新式大鼓,也爲姑娘的進步高興。她一唱完,掌聲雷動。秀蓮從來沒有這麼轟動過。
她飛跑回後臺,小辮直舞,差點和寶慶撞個滿懷。“爸,”她叫着,“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上場的時候,好象一個字也不記得了,可忽然一下,鼓詞又自個兒打心裏湧出來,我就有板有眼地唱,一個字也不差。”她年青的臉兒紅了,“爲什麼孟先生沒來呢?我多盼着他能來聽聽。”
寶慶也奇怪。孟良一直沒露面。秀蓮嘰嘰呱呱說的時候,他已經在忖度着了。她跟他說,懂得了唱的是什麼,事情就好辦得多,孟先生教她的,真管用。
琴珠走了過來。她的臉繃得緊緊的,眉頭皺着。她本打算給秀蓮道喜,可又改了主意,只站在一邊,聽他們說話。她從來沒妒嫉過秀蓮,以爲她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這一回,她發了愁。真新鮮,就爲了段新詞,也值得給這麼個毛孩子使勁鼓掌!她得不惜一切,想法兒勝過她。要是秀蓮出了頭,她就會把那班來捧場的最有錢的大爺給拉過去。
她咬着厚厚的下嘴脣,呆了好一會兒。然後搖搖頭,轉身走了。
輪到她上場,她唱了個黃色小調。但聽衆的愛國激情正高,不管她怎樣打情罵俏,黃色小調還是喫不開。對琴珠來說,這是一次失敗,聽衆第一次對她那麼冷淡。她耷拉着臉,走進秀蓮的屋子,往躺椅上一倒,沙啞着嗓子問:“有學問的小姐,你好!你那新鼓詞哪兒弄來的?誰教的?是不是他的……,要不你怎麼唱得那麼動情呢。”
秀蓮飛快轉過身來,臉漲得緋紅。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大鳳衝了進來。“琴珠,你這話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