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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東西,他在屋子裏周遭看了一遍,是不是還丟下了什麼。完了,用英文說了句:“古特拜,”就沒影兒了。
他留下一間小屋,一張竹牀,牀上有一牀被子,因爲太厚,裝不進皮箱。此外還有兩把竹椅子,一張竹桌子和一個懷了孕的女人。
秀蓮在牀上躺着,直到餓得受不住了,才爬了起來。她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得掙錢養活自己和孩子。也許能靠賣唱,掙點兒錢餬口。只要熬到把孩子生下來,就可以隨便找個戲園子,去掙錢。不管幹什麼,只要能掙錢,能養活孩子就成。她嘗夠了這場愛情的苦頭,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還不如讓人賣了呢,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比這強。
第二天,她整整躺了一天。起牀的時候,腿腫得老粗,連襪子都穿不上了。她知道自己很髒,好多天沒換過衣服,發出一股叫花子的味道。下午,她到江邊一些茶館裏去轉了轉。茶館老闆聽說她想找個活兒幹,都覺得好笑。扛着個米袋大的肚子,誰要呀!
她邁着沉重的腳步,回了家。辮子散了,一頭都是土。腫脹的雙腿,跟身子一樣沉重。嘴脣乾裂得發疼,眼珠上佈滿血絲。走到大門口,她在臺階上坐下,再也挪不動步了。多少日子沒換衣服,衣服又溼,又粘。乾脆跳到嘉陵江裏去,省得把孩子生出來遭罪。
她掙扎起來,又走回小屋去。屋門開着,她站住,喫了一驚。誰來了?張文改變主意了?還是有賊來偷她那寶貝被子呢?她三步並作兩步,往屋子裏趕,說什麼也不能讓人把被子偷走……突然,她收住了腳步。黃昏時暗淡的光線,照着一個低頭坐在牀沿上的人影。
“爸,”她叫起來,“爸!”她跪下來,把頭靠在他膝上,撕肝裂肺地哭了起來。
“聽說他走了,”寶慶說,“這下你可以回家了。我一直不能來,他嚇唬我說,要宰了我。現在他走了,這纔來接你回家。”
她抬起頭來看他,眼晴裏充滿疑懼和驚訝。“這個樣子,我怎麼能回去,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