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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嘔嘔!”媽媽連連點頭,臉上不是味兒。爸要是帶他出去,便沒這些事。爸給親友賀喜或弔祭去,只是爲喫。在路上父子就商議好:你愛喫丸子,是不是?好吧,爸給多夾幾個。喫完飯上哪兒呢?出城玩玩?還是上老黑的乾果子店?要是上老黑那裏去,爸可以睡個覺,而天賜可以任意的喫葡萄乾,蜜棗;而且夥計們都願陪着他玩:在櫃裏藏悶兒,拔蘿芭,或是賭菸捲畫兒。男人們不問這個那個的。況且老黑還有一羣孩子呢。這羣孩子中能走路的全不常在家。不過,要趕上他們在家,那個樂趣差不多和作一回皇上一樣。這羣孩子永遠不穿小馬褂,腳老光着,而經驗非常的豐富。男的和女的一樣。全知道城外的一切河溝裏出產什麼,都曉得怎樣掏小麻雀,捉蜻蜓,撈青蝦,釣田雞,挖蟋蟀……他們的臉,脖子,脊背,都黑得起亮;有泥也不擦,等泥片自己掉下去,或是被汗衝了走。
天賜跟他們玩半天,才知道自己的淺薄,而非常高興他們的和愛可親。他們都讓着他,比如捉老瞎的時候,他要是被捉住,該打十板就只打五板,可是打得一樣的疼。天賜忍着痛,不哭;他曉得他們的打手板是出於誠意,打得不疼還打個什麼勁?他們誠意的告訴他,小馬褂不是人穿的。假如出城去掏麻雀或撈青蝦,可能穿着馬褂嗎?說得他閉口無言,而暗恨媽媽。提到了媽媽,他們更有辦法:“媽媽?媽媽的腿慢呀。一打就跑;媽媽追不上。”
“媽媽要不給飯喫呢?”天賜問。
“就不喫!非等媽媽來勸不可。”
“媽媽要是不來勸呢?”
“先偷個饅頭墊墊底兒。”
聽了這個和一些別的,天賜開始覺到該怎樣作個男子。和爸回家的時候,先得了爸的同意——在路上不用穿小馬褂了。爸不反對。到了家中,他預備扒襪子,看光腳行得開行不開。把襪子扯下來,先到廚房探探紀媽的口氣。
“你這孩子,找打呢!”
天賜心裏說:“打?我會跑!”假裝沒事似的往媽媽屋中走,鼻子捲起高度的反抗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