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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師一定請他們點菜,怎說也不行,非點不可,他們是真點不上來;王老師喊得和打架一樣。他們胡亂的要了倆,王老師又給補上了八個。然後問他喝什麼酒。天賜不會喝,虎爺也沒多大量。王老師自己要白乾,給他們要了點黃酒。“一晃兒十幾年,嘿!”王老師看着天賜:“在街上不敢認,不敢認!虎爺也改了樣,可是還能認得出。我自己也老多了,老多了!”他抹了抹黑鬍子。
王寶齋確是老了些,可是還那麼精神;臉上胖了些,配上小黑鬍子,很象個大掌櫃的。他發了財。拿着牛老者的一千塊錢,他上了天津,也不短到上海。他什麼也幹,自要賺錢他就幹。他私運東洋貨,偶爾也帶點菸土,受朋友的託咐也代銷贓貨。可是他也越來越厚道,對於朋友。拿黑心賺錢,可是用真心交友,到處他是字號人物。他始終沒忘了牛老者。要不是那一千塊錢,他無論如何也倒不過手來。那一千塊錢,加上他自己的運氣,他就跳騰起來。這次,他特意來看牛老者。他不能把那點錢匯來,他得親自送上,牛老者對他有恩。
他問天賜的事。天賜象說故事似的述說了一遍,虎爺隨時加上點短而確當的補充材料。王老師一面讓他們喫菜,一面給他們想主意:“賣果子不象回事呀!”
他以爲源成是連根爛了,那倆買賣也無從恢復;那兩所房還能弄回來。可是也有困難,既是押出去當然有年限,就是馬上有錢贖也不行。再說,贖回來也沒用:“倆賣果子的住兩所大房,不象話!你們可別多心,咱們是老朋友!喫菜!”只有一條好辦法,乾脆把房子出了手:要是典主願意再出點錢呢,一刀兩斷,房子便歸了他。他要是不願意呢,或是找錢太少呢,就另賣。這自然很麻煩,因爲契紙沒在天賜手裏。可是也有辦法,王老師有辦法;非打官司不可呢,也只好打它一場。王老師去給辦,他現在眼皮子很寬,他有人有錢,官司打輸了——就打算是輸了——也得爭這口氣。“一賣,本家又來呢?”虎爺問。
“都把他們鎖到衙門去,”王老師的臉已喝紅,一勁兒扯袖子:“衙門裏咱有人,軍隊裏咱有人,好虎爺的話,咱王寶齋爲朋友不能含忽了!老山東有個牛勁!”
喫過了飯,王老師的小褂溼得象水洗了的,擦了五把手巾。“你們上哪兒?”他們沒地方去。“這麼着吧,幹你們的去,咱們明天不見後天見。我去看幾個朋友。要找我的話,南街南頭萬來棧。那兩匣點心,你們拿家去,我就不到老黑那裏去了。先替我問虎太太好!你們住在哪兒?”
天賜借筆給老師寫下住址。老師已是五十多的人,眼已有點花,掏出大水晶墨鏡看了看:“我說你有聰明,看這筆字,我要不給你找個文墨事兒作,我是個屌!”他開發了飯帳,耍手給了虎爺十塊一張的票子:“給虎太太買點什麼喫。”
天賜們回了家。喫得過於飽,在道上就發了困;躺在牀上,可又睡不着,他想着王老師。起來,得和虎爺談談:“虎爺,老師真能給找個事嗎?”
“哪摸準兒去!”虎爺也困眼矇卑的。“給她,一給十塊;沒我的事!”虎爺已把十塊錢給了月牙太太,他不能扣下她的。“要是找着事,咱們可就不用作買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