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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女的手裏全空着。不拿小本、不拿小錢包、不拿皮包、不拿鑰匙、不拿小紙袋、不拿梳子、不拿手帕。她們手裏什麼也不拿。奶娃長這麼大也沒見過一個婦女走在街上居然沒在肩上斜挎一個錢包,或者在腋下夾一個錢包,或者在手裏拎一個錢包。這裏的這些婦女走起路來似乎要去什麼地方,可是手裏任什麼也沒有。反正讓他知道他確實是在弗吉尼亞的邊遠地區就足夠了,這地方的路標不斷告訴他,這一帶就是藍嶺山脈。相比之下,丹維爾又有兼售飯菜的汽車站,又有主要街道上的郵局,簡直是繁華的大都會了。這地方是個連名字都沒有的荒村,實在小得可憐,連一塊由州的資金或私人企業提供的磚頭都沒有。在羅阿諾克、匹茲堡、庫爾佩帕,他都向人打聽過叫作“查理瑪奈”的鎮子。沒人知道。有人說,在海邊,在沿海低窪地區。也有人說,是個谷地小鎮。他最後問到全美汽車協會的辦公處,過了一陣子,他們找到了,並且得到了正確的地名:沙理瑪。我怎麼去呢?嗯,你當然不能步行,這不用說。有通那裏的汽車嗎?火車呢?沒有。是啊,附近沒有車站。有一趟汽車,不過那是去……最後,他從一個年輕人的院子裏花了七十五美元買了一部值五十美元的汽車。他想去把油箱加滿油,可是還沒開到加油站,車子就壞了。等到他把車子推到加油站,花了整整一百三十二美元修理和更換風扇皮帶、剎車套管、濾油器、油管過濾器、兩個翻新的舊輪胎,還有一個嶄新的油盤——這東西他本來不需要,但買好之後,修車的人才告訴他——墊圈已經破損了。這可是一筆讓人叫苦連天的大價錢,倒不是因爲不值,也不是因爲必須付現款(那個修車站老闆瞅着他的標準石油公司信用卡就像這東西不過是張三塊錢的鈔票似的),而是因爲他已經習慣了南方的低物價:兩毛五分錢買兩雙短襪,三毛錢一雙舊鞋;一塊九毛八分錢一件襯衫,還有,應該讓托米兄弟聽一聽,他理髮刮臉只用了五毛錢。
他把車買到手之後,頓時情緒高漲,開始對這次旅行感到滿意了:他有能力從陌生人那裏打聽到情況並取得幫助,他們被他吸引,又十分殷勤(要找個地方待一會兒嗎?想找個好飯館喫點什麼嗎?)。有關南方人殷勤好客的說法都是毫不虛假的。他想不明白,黑人幹嗎要離開南方。凡是他到的地方,看不到一張白人的面孔,而黑人也總是一個個歡天喜地、興高采烈、寡言少語。他在這裏得到的一切報酬,全都是自己努力的結果。人們對他表示的喜悅沒有絲毫出於他的父親,像在老家時那樣;也不是出於對他祖父的懷念,比如在丹維爾。而如今,坐在汽車方向盤跟前,他更是感到錦上添花了。一切全由他自己做主——想上廁所就上廁所,感到口渴就停車喝點冷啤酒,即使在一部只值七十五美元的舊車裏,這種享受權利的感覺依舊十分強烈。
他只好十分留心路牌和界標,因爲他手頭那張德士古石油公司印的地圖上就沒有“沙理瑪”這個地名,而且,全美汽車協會的辦公處不肯把標出路線的地圖給一個非會員,只給那麼一張普通地圖和一般性的介紹。儘管他兩眼緊盯着瞧,要不是汽車上的風扇皮帶又斷了,他還是想不到他已經到地方了。當時他的車剛好停在所羅門雜貨店門前,結果那裏剛好是弗吉尼亞州的沙理瑪的正中心。
他朝着雜貨店走過去,對門廊外坐着的四個人點了點頭,在周圍踱來踱去的白羽母雞中間躲閃着。店裏一共有四個人,其中一個在櫃檯後邊,他琢磨這就是所羅門先生本人了。奶娃請他給拿一瓶冰鎮的“紅帽”牌啤酒。
“星期天不賣啤酒。”那人說。他是個膚色不深的黑人,一頭紅髮已經發白了。
“哦,我都忘了今天是星期幾了。”奶娃笑着說,“那就來點汽水吧。我想要蘇打水。有冰鎮的嗎?”
“櫻桃汁行嗎?”
“挺好,就來櫻桃汁吧。”
那個人朝一頭走過去,拉開了一隻老式冷藏櫃的滑門。地面由於人們經年累月的出出進進,已經破損,處處都高低不平。貨架上的罐頭食品寥寥無幾,但是容易腐爛或發黴的袋裝、盤盛和紙板箱裏的東西倒挺多。那人從冷藏櫃中取出一瓶紅色液體的飲料,用圍裙擦乾,然後遞給了奶娃。
“在這兒喝五分一瓶,買走是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