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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他們連根拔掉龍葵和黑莓、爲梅德林鎮修建高爾夫球場的地方,過去曾有一片居民區。這片居民區高踞在山間小鎮梅德林之上,沿山坡一直伸展到河邊。這個地方如今被稱爲梅德林市郊,但當年黑人居住時卻被叫作“底部”。一條林蔭大道連接了“底部”與山谷,路兩旁栽種着山毛櫸、橡樹、楓樹和慄樹。山毛櫸現在已不復存在,那些過去常有孩子們躲在綴滿花的枝條後向行人喊叫的梨樹也不見了。大筆款項撥來,把從梅德林一路攀上高爾夫球場大道的那些雜亂無章、衰微破敗的建築物夷爲平地。人們準備推倒那家“小有餘錢”檯球廳。以往男人們常坐在那裏的椅子上,長筒棕色皮鞋踩在椅子的橫檔上,他們在那裏聚賭。一枚鋼彈就能把艾琳的美容院毀成粉末。女人們曾坐在屋內的理髮椅上,仰靠着腦袋打瞌睡,讓艾琳把努·奈爾牌髮乳揉進她們的頭髮。穿着卡其工裝的男人們會把莉巴烤肉店的石板牆撬松。以前那位老闆娘總是戴着帽子操作,沒有它,她就會忘記怎麼配料。
“底部”即將蕩然無存(橫跨小河的人行橋已經不見了)。不過,也許和以前沒什麼兩樣。這裏本來也算不上什麼城鎮,只不過是片居民區:在安靜的日子裏,山谷裏的居民有時會聽到那裏傳來的歌聲或五絃琴聲。要是山谷裏的某個男人剛好到山上辦點公事——收房租或保險金,他可能會看到一個穿着花裙子的黑女人隨着口琴奏出的輕快樂曲跳着步態舞、扭擺舞或是什麼隨心所欲的舞步。她的一雙赤腳會揚起褐黃色的灰塵,落到那個一吹一吸地演奏口琴的男人的工裝褲和露出大腳趾的鞋子上。四周圍觀的黑人摩挲着膝頭哈哈大笑。這個從山谷裏來的人會很容易被開心的笑聲吸引過去,而注意不到那種成年人的痛苦,它隱藏在眼瞼下,在包頭布或是軟帽下,在手掌上,在上衣磨損的翻領後,在肌腱的弧線裏。他必須站在聖馬太大教堂的後排,讓那男高音的歌聲爲他穿上絲袍;或是去觸碰雕匙人的雙手(這個雕匙人已經有八年沒工作過了),聽憑那曾在木頭上跳動的手指來吻他的皮膚。不這樣做,他就感受不到那種痛苦,儘管那笑聲原本就是痛苦的一部分。
一個令人撕扯着衣服、拍打着膝蓋、流出淚水的笑甚至能描述和解釋他們是怎麼淪落至此的。
一個笑話。一個關於黑鬼的笑話。事情就是這麼開始的。當然不是全市,而是一塊黑人們定居的地方。這裏明明高踞在山頂上,卻被叫作“底部”。只不過是一個關於黑鬼的笑話。就是那種磨坊關門之後,白人想從別處尋些開心時所講的笑話。也是在那種天不下雨或連續幾周陰雨不斷的日子裏,黑人也想尋些開心時所講的笑話。
一位人很好的白人農場主對他的黑奴說,要是他能幹好一件難辦的活計,就許給他人身自由和一塊低地。黑奴幹完活後,要求白人履行諾言。自由容易得很——農場主沒有食言的意思。但他不想交出任何土地。於是他對黑奴說,很遺憾,要把山谷裏的一片土地給他。他原想給對方一塊“底部”的土地。黑奴眨了眨眼睛,不解地說,他以爲山谷的土地就是低地。主人說:“不,你錯了!看見那邊的山了嗎?那纔是低地,富饒又肥沃。”
“可那是在高高的山頂上啊。”黑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