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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九月的清晨,他洗澡之後,仔細地穿戴整齊,卻無法讓自己往腳上穿東西。他把深色的短襪和鋥亮的黑皮鞋擺弄了好長時間,隨後便把鞋襪扔在一邊。
他敲了門,那個比他年輕的人應聲之後,他就摘下了帽子。
“我得和你談談,牧師。”
“進來吧。”
迪肯·摩根從沒和任何男人商量過或交談過他的心事。他全部的私密話,都是和他兄弟之間的無言對話或對他朋友們的炫耀。他和妻子交流用的是他認爲合適的晦澀方式。以上這些都不需要他把素材譯成語言,現在他卻要向米斯納牧師親口說出來了。他說出的話如同由鐵匠徒弟從火中取出的鐵塊一般——火紅、無形,只在其亮光中初現雛形。他說起意大利拉文納的一堵牆,在黃昏的日照下白花花的,邊上則印上酒色的陰影。說起一處海灘上的兩個孩子給了他一個S形的貝殼——他們的面孔有多開朗,鈴聲又是多麼響亮。說起在一艘軍艦上鹹水刺疼他的臉。說起一些身穿便褲的有色人種姑娘在一家罐頭廠的門口招手。隨後他告訴他,他的祖父光腳走了兩百英里路,那可不是跳舞。
理查德專注地聽着,只打斷過他一次,給他倒了杯涼水。雖然他不理解迪肯說的都是些什麼,但能夠看出這男人的生活是空泛的。迪肯開始說起他曾有過的一個女人;他如何對她嗤之以鼻,因爲她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許可他輕視和拋棄她。在他陷於私情的那個短暫時期(很短),他時時懊悔自己成了老一輩詛咒的那種人:抬高自己,去評判、打擊甚至毀滅貧窮者、弱者和異見者。
“這個女人是誰?”理查德問他。
迪肯沒有回答。他的手指在襯衫領子內側捋着,然後又講起了另一個故事。他的祖父撒迦利亞,似乎容易受到他人奚落,受到描述他在辦公室胡作非爲的報刊文章的攻訐。對黑人來說,他是種尷尬,對白人而言,則既是威脅又是玩笑。無論黑人還是白人,沒有一個人能夠或者願意幫他另找工作。他甚至被迫放棄了在一個窮縣的小學中的教職。處於可以幫助的境地的黑人很少(一八七三年的蕭條是嚴重的),而且他們還將撒迦利亞的自尊自重視爲冷漠,把他深思熟慮的講話看作傲慢、嘲弄或二者兼而有之。他失去了美好的家宅,全家九口人擠住在一個姐妹家中。他妻子明迪找了個可以在家中做縫紉活的工作,孩子們則幹些零活。很少人知道,而記得的人更少,撒迦利亞還有一個雙胞胎兄弟。在他改名之前,他們倆分別叫科菲和提。科菲得到政府職務之時,提好像和別人一樣高高興興。而在他兄弟被逐出辦公室後,他也同樣受到了羞辱。幾年之後的一天,當他們兄弟倆走過一家酒館時,一些白人看到一模一樣的兩張面孔很開心,便慫恿哥倆跳舞。由於這種慫恿是用槍逼着的,提相當理智地遷就了白人,儘管他是個成年人,比那些白人還大。科菲卻在腳上捱了一槍。從那時起他們就不再是兄弟了。科菲開始到別處謀求新的生活。他聯繫別的人,別的同樣不幸的原立法機構成員——賈弗納爾·杜波列斯和德拉姆·布萊克霍斯。他們三個形成了老一輩的核心。不消說,科菲沒有要提參與他們遷往俄克拉荷馬的行程。
“我始終認爲科菲——老爺爺——是錯的,”迪肯·摩根說,“在他對他兄弟的做法上錯了。提畢竟是他的雙胞胎兄弟嘛。如今我不那麼肯定了。我在想,科菲是對的,因爲他看到了提身上的一些東西,那不僅僅是和喝醉的白小子湊熱鬧的問題。他看到了一些讓他感到恥辱的東西,就是他兄弟看待事情的方式,以及遇事時他作出的選擇。科菲接受不了。倒不光是因爲他爲他的雙胞胎兄弟感到恥辱,而是因爲那種恥辱就在他自己身上,把他嚇住了。因此他就走開了,而且再不和他兄弟說話了。一個字都不說。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這該是很難受的。”理查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