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巴納德的墮落 (第1/4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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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特曼·亨特睡得很不好。乘船從塔希提島到舊金山那兩個星期的旅行中,他一直想着要說給別人聽的故事,在火車上的三天裏也在反覆琢磨用什麼詞句更適合表達。現在,幾小時後就要抵達芝加哥了,種種疑慮又向他襲來。他對善惡是非一直都很敏感,因而越發良心不安。他說不準是否能做的事情都已做了。爲了臉上有光,做不到的事情也該盡力去做,可讓他不安的是,在這件觸及自身利益的事情上,他竟將個人利益置於堂吉訶德式的精神之下。自我犧牲的幻象如此強烈,未能付諸實現讓他頓生理想破滅之感。他就像一個慈善家出於利他動機爲窮人建造模範住房,卻發現自己做了一筆賺錢的投資買賣。真心行善並獲得百分之十的報償,難免讓他感到心滿意足,尷尬的是這又減損了自身美德的滋味。貝特曼·亨特知道自己心地純正,但讓他沒有把握的是,把那件事情說給伊莎貝爾·朗斯塔夫後,自己是否經受得起她那雙灰眼睛冷冷的審視——那雙眼睛卓有遠見,躍動着聰明睿智的光芒。她做事一絲不苟又極端正直,也以此來衡量別人的操守。若是某些言行不符合她那嚴苛的準則,她便用冷冰冰的沉默表示不滿,沒有比這更嚴厲的譴責了。她的評判不容抗辯,因爲一旦拿定了主意,她就再也不會更改。貝特曼就喜歡她這個樣子。他愛的不只是她外在的美——她身材苗條挺拔,總是高傲地昂着頭——更愛她的心靈之美。她爲人真實,有強烈的名譽心、無所畏懼的人生態度,讓他覺得她的身上匯聚了所有優秀的女性品質。她身上有某種超乎一個典型美國女孩的特質,從某種程度上說,她那種完美是她所處的環境特有的,他相信除了芝加哥,世界上再沒有哪座城市能夠造就出她來。想到接下來就要讓她的自尊遭受重擊,他便感到一陣心痛,還有那個愛德華·巴納德,讓他頓時怒火中燒。
火車終於噴着蒸汽駛進芝加哥城,眼前那一條條灰色房屋林立的長街讓他欣喜不已。想起斯泰德街和沃巴什大道上擁擠的人行道、熙來攘往的車輛和此起彼伏的噪聲,他感到情急難耐。終於回家了。他很高興自己出生在美國最重要的城市。舊金山就像是外省,紐約則已見衰微,美國的未來要靠經濟發展潛能,芝加哥呢,以其城市的位置和居民的活力,註定會成爲這個國家真正的首都。
“但願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它成爲世界上最大的城市。”貝特曼走下月臺,自言自語道。
站臺上的這對父子同樣身形瘦高,體格結實,儀表堂堂。在同樣的苦行僧般的臉上長着同樣的薄嘴脣。他們走出車站,亨特先生的汽車在等着。亨特先生瞥見兒子望着外面的街道,眼神既驕傲又快樂。
“回家很高興吧,兒子?”他問。
“我想是的。”貝特曼說,眼睛緊盯着川流不息的街景。
“我估計這裏的車要比你那個南太平洋小島上多一些,”亨特先生笑着說,“你喜歡那兒嗎?”
“我寧可選擇芝加哥,父親。”貝特曼答道。
“你沒把愛德華·巴納德一起帶回來?”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