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晚 (第2/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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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起透過門,打量檔案室裏的菲麗絲。我們在審視她的衣着,她的髮型,她的妝容,她的鞋子。這是習慣。然後喬伊絲對她沒了興趣,又出神想自己的事去了。
菲麗絲現在還沒有自己的風格。不像喬伊絲和我,我們有。我坐在那兒,想我是不是可以幫菲麗絲建立起個人風格,就像當初喬伊絲幫我那樣。現在坐在這兒寫這個,我纔想到,我當時因爲喬伊絲滿心憂苦,難過得要發狂,非常想說,天哪,說話啊,就那個時候我居然還有心思分析菲麗絲,考慮她可以有什麼樣的形象,這真是奇怪。我知道喬伊絲下定決心要離開了,而她因爲我而心裏難過:我需要兩人好好談一談。
喬伊絲是我這輩子唯一與之交心的人。但大部分時候,我們是通過微笑、沉默、示意來交談,無言的音樂,不用多說。
終於,我實在受不了了,開口說:“喬伊絲,我想知道爲什麼,這你肯定也清楚。”
她側着身子對着我,手託着腮。她不耐煩地做了一個“別煩我”的手勢。
我坐在這兒,凌晨一點,把這些事都寫下來。我的大腦清晰敏銳,思緒紛紛。我剛想到一件事,是這樣的:寫作就是我的職業,我時時刻刻都在寫,給自己寫的隨筆記錄,備忘錄,文章,一切用來展示想法的諸如此類的文字,不是寫給自己看,就是給別人看。我抓住每一個想法,不讓它們飛了,我把它們記下來,我展示它們,我假定有外人在看它們。而我現在正在做的就是這個。我意識到我寫這些日記的時候,心裏是想着有人在審視。這是不是意味着我想要出版這個?我剛開始寫的時候絕對沒有這個想法。這很滑稽,我這個需要把東西寫下來的習慣,好像如果我不把它們記錄下來,它們就會不存在。展示出來。我聽莫迪說話的時候,就有這樣的感覺,趕緊,抓住它,不要讓它消失了,記下來。就好像不白紙黑字寫下來,它就不成立。
哦,我的想法在腦中打轉,抓住它們……
我和喬伊絲坐在那裏,兩人都又冷又難受,悽慘悲苦,而我在打量我們,出於習慣,就像我打量菲麗絲一樣。兩個女編輯,一流的女性雜誌(不少男性也讀),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期,即將走進八十年代。
當我讀過去人們的日記的時候,讓我着迷的是他們穿什麼,喫什麼,所有那些細節。要推斷出那些人大概在想什麼不難——我相信,和我們現在沒太大不同——但是十八世紀八十年代,中產階級家庭,英國鄉村小鎮上,那時的婦女是怎麼鋪牀疊被,怎麼擺放餐具,或者怎麼漿洗內衣,早飯喫什麼,滑鐵盧大戰那天,在英格蘭北部,某個農夫的妻子,她的這一天又是怎樣的?
當初喬伊絲來這兒工作的時候,她讓我們都意識到自己是多麼寒酸、庸俗!六十年代中期——庸俗!但她的風格,按她所說,是上流吉卜賽,乍看上去顯得凌亂隨意。她個兒高,苗條,一頭厚厚的黑捲髮,刻意的凌亂感,一張瘦削蒼白的臉。或者說,她的臉看起來瘦削蒼白,是那一頭頭髮的映襯。她的黑眼睛很小,但是上了妝,就變得大而有神。她的衣服價格不菲。今天她穿的是黑色和鐵鏽紅條紋的裙子,同色的馬甲,一件黑色的真絲針織衫,戴着又粗又重的銀鏈,上面綴有琥珀塊。她的珠寶總是上乘的,從來不戴那種花哨的準垃圾品,而我只戴得起這種,因爲我的風格。她很美:但那是年輕女子的風格。她一直讓頭髮保持烏黑。很快她就得改換她的風格,以適應漸長的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