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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夫烈茨基在瓦西利耶夫村住了一天半,幾乎所有時間都在村子周圍走來走去。他不能長久待在一個地方:愁悶在折磨着他;他經受着不斷的、急劇爆發而又束手無策的感情衝動帶來的痛苦。他想起他剛來到村裏以後,第二天心中充滿的那種感情;想起自己當時的意圖,對自己非常生氣。有什麼能使他放棄自己的職責呢,既然他認爲那是自己的職責,是自己未來生活的唯一任務?渴望獲得幸福——再一次渴望獲得幸福!“看來,米哈列維奇是對的,”他想。“你想要第二次嚐到生活中的幸福,”他自言自語地說,“你忘了,幸福即使有一次降臨到一個人身上,那也是一種奢侈,一種不應該得到的恩惠。你會說,它是不完滿的,它是虛幻的;那麼請你提出證據來,證明你有權獲得完滿的、真正的幸福吧!你看看四周,在你周圍有誰在享福,有誰感到心滿意足?瞧,那裏有個農人正趕着車前去割草;也許,他對自己的命運感到心滿意足吧……那又怎樣呢?你願意與他換換位置嗎?想想自己的母親吧:她的要求是多麼微不足道,可是落到她頭上的是什麼樣的命運?你曾對潘申說,你回到俄羅斯來,是爲了種地,看來,你只不過是在他面前吹牛而已;你這麼大年紀,是回來追求小姑娘的。關於你獲得自由的消息一到,你就拋棄了一切,忘記了一切,像小孩子追蝴蝶那樣,跑去……”在他沉思的時候,莉莎的形象不斷浮現在他的面前;他努力驅散莉莎的形象,就像他一直在努力趕走另一個縈繞不去的形象、趕走另一個鎮靜、狡詐、美麗而又令人厭惡的形象一樣。老頭子安東看出老爺心情不好;他在門外嘆了好幾次氣,又在門口嘆息了幾聲,決定到他跟前去,勸他喝點兒什麼熱乎乎的東西。拉夫烈茨基對他高聲大喊,叫他出去,隨後又向他道歉;可是安東因此更加愁悶了。拉夫烈茨基不能坐在客廳裏:他老是覺得,曾祖父安德烈好像正從畫面上輕蔑地注視着他這個沒出息的後輩。“唉,你呀!沒用的東西!”他那往一邊撇着的嘴脣好像在說。“難道,”他想,“我竟無法控制自己,會受這種……荒誕無稽的區區小事擺佈嗎?”(戰場上受重傷的人總是把自己受的傷叫作“荒誕無稽的區區小事”。人不欺騙自己——就無法在世上活下去。)“我真的像一個小孩子嗎?嗯,是的:我看到,就在眼前,獲得終生幸福的機會已經幾乎掌握在手裏,——可是它突然消失了;不是嗎,抽彩也是這樣——輪盤再稍微轉動一下,一個窮人大概就會變成富翁。不會的,不會有這樣的事——夠了。咬緊牙關,去幹正經的吧,而且要讓自己逆來順受;好在我已經不是第一次需要控制自己了。我爲什麼要逃跑,爲什麼要坐在這裏,像鴕鳥樣把頭藏在灌木叢裏?害怕面對不幸嗎——胡扯!”
“安東!”他高聲呼喊,“吩咐立刻套車。”“是啊,”他又想,“應當讓自己逆來順受,應當嚴厲約束自己……”
拉夫烈茨基竭力想用以上推理來排解自己的痛苦,然而痛苦太大,也太強烈了;當他坐上四輪馬車進城去的時候,就連那個與其說年老昏聵,不如說一切感覺都已遲鈍了的阿普拉克謝婭也搖着頭,滿面愁容地目送着他;馬在奔馳;他一動不動、挺直身軀端坐着,一動不動地望着前面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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