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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有,现在正哭得来劲呢,浑身动得也很有劲儿呢。”
鸟听到坐在身边的岳母发出了一声沉重而又造作的叹息。如果她不是用袖口掩住了嘴,这叹息可能会像一个喝过量了的彪形大汉打的酒嗝那样,把鸟和医生都撞得趔趔趄趄。岳母是真的忍受不住了,还是为了让鸟预想到他们夫妇所陷入的泥沼而有意递了个信息呢?
“那么,看看实物吗?”
院长重复地说,坐在他右侧的年轻医生便站了起来。是一个瘦高个儿男子,颧骨突出的脸上,左右两眼似乎有些不协调。一只眼睛焦躁而谨慎,另一只则温和而静谧。鸟随着年轻医生的动作抬起屁股,又吃惊地坐下后发现,年轻医生那只温静好看的眼睛是玻璃的。
“不,在看之前,能不能先给我说明一下。”鸟对“实物”这个词的反感一直梗在心里,他用备感惊恐的声音说。
“可不是嘛,猛地一看,肯定会吃惊的。当时我也吃了一惊呢。”
院长说完,厚厚的眼睑意外地闪出一丝孩子般羞涩的笑。而正是这丝窃笑,重新唤起了鸟刚才的印象:医生多毛的皮肤下深藏着形迹可疑的东西。他悄然渗出来的窃笑正是刚才暧昧微笑的变形。一瞬间,鸟愤懑难捺,怒视着浑身毛烘烘且仍然窃笑不止的院长。但鸟随即感觉到院长的笑里含着羞耻的味道。他从人家妻子的两腿中间取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怪物。可能是个脑袋像猫、身子像气球般鼓胀的怪物吧?他是因为接出这样的怪物而自觉羞耻,所以才吃吃地笑个不停。他的行为,和经验丰富的妇产医院院长的职业威严是不相般配的,不如说更像闹剧里庸医的演技。他现在正被惊恐、困惑和羞耻痛苦地折磨着。鸟纹丝不动,等待院长从窃笑中恢复常态。怪物,究竟是什么怪物?院长所使用的“实物”一词,让鸟想到了“怪物”,而附在“怪物”这一词汇上的荆棘,把鸟的胸腔刮得伤痕累累。鸟刚才自我介绍说“我是孩子的父亲”的时候,医生们之所以都惶恐不安,可能是因为在他们的耳边响起了这样的声音吧?“我是怪物的父亲!”
院长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的笑,恢复了忧伤而威严的神情,但他眼睑和脸颊上蔷薇般的红色却没有褪去。鸟掉转视线,压制住内心怒火和恐惧交相激荡的旋流,问:
“你说吃了一惊,孩子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你是说外观上吗?看起来像长了两个脑袋。记得瓦格纳4 有一首《双鹰旗下进行曲》吧,那太让人吃惊了。”院长说着又要偷笑,但这次他终于克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