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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很重要。”火见子的公爹怂恿说,“你们结伴去非洲,不是很好吗?”
鸟被这个提案深深地撼动了,神色狼狈而萎靡,含混不清地叹息说:“那不行,那可不行!”
“为什么?”火见子挑战似的问。
“你说到了非洲就可以把孩子衰竭而死的事情忘掉,这未免太天真了,对我来说,做不到。”鸟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
“鸟在道德方面是一个严肃青年呀。”火见子嘲讽道。
鸟的脸更红了,流露出责难火见子的神情。事实上,他的内心是这样想的,如果火见子的公爹对我说,为了把火见子从自杀了的丈夫的幻影中挽救出来,从这样的道德目的出发,可以请你接受这次非洲旅行吗?那我可能会像一块固体汤料被浇上了热水,一下子就融化了,我可能会在这自我欺骗的甜蜜旅行中获得解放。鸟害怕火见子的公爹说出类似的话,同时又恨不得把怀有热切期盼、猥琐欲望的自己塞到地缝里去。突然,在火见子的眼睛里,鸟看到了白瓷般的光亮在闪烁,她有所醒悟地说:
“再过一周,鸟就会回到夫人那里去了。”
“很抱歉,”火见子的公爹说,“自打我的儿子死后,头一回看到火见子这么有生气,所以才考虑到刚才的话题,请不要生气。”
鸟怀疑地凝视着火见子的公爹,他的脑袋很短,几乎全都秃顶了,晒得黝黑的后脑壳的皮肤从脖颈一直延续到肩膀,让人分不清什么地方才算是头部。在他海驴般的脑袋上,睁着一双灰浊而安详的眼睛。火见子的公爹究竟属于什么类型的人呢?鸟理不出一点线索。鸟满怀戒意地沉默着,勉强做出暧昧的微笑,又努力压抑住不断从胸部涌到喉咙、让人窒息而羞愧的失望感。
子夜时分,在暑热蒸腾的黑暗里,鸟和火见子非常懒惰地以双方都不感到沉重的姿势,持续了一个小时的性交。像交尾做爱的野兽,他们始终沉默无声。最初的间隔比较短暂,经过一阵酝酿,火见子才飞跃到快感的高潮。每当这样的时刻到来,鸟就会回忆起在一个暮色苍茫的时刻,在外地城市一所小学校的运动场上,操纵装着汽油引擎的模型飞机飞行时的心情。以鸟的身体为轴心,火见子在她的快感高潮的天空画着圆弧,像不胜引擎重负的模型飞机似的痛苦地飞翔着,浑身颤抖,发出低低的叫声。然后,火见子再次降落在鸟站立的运动场上,重复静默而坚忍的运动。他们的性交已经深深植根于日常生活的静谧和秩序的感觉之中,鸟觉得自己和火见子的性交似乎已经持续了一百年。对于鸟来说,火见子的性器官单纯而实在,没有隐藏一点恐怖的胚芽。这不是“莫名其妙不知其所以然的东西”,而是仿佛用柔和的合成树脂制作的衣袋般的物件。这里不会有妖怪突然出现向他扑来,鸟的心里踏踏实实。这或许是因为火见子把他们的性交限定在彻底而赤裸的性享乐范围内的缘故吧。鸟想起了自己和妻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性交。结婚以后,过了那么多年,鸟夫妇在性交的时候,不断被忧郁的情绪纠缠着。当鸟用笨拙的手脚触摸妻子身体的时候,硬邦邦地蜷缩在那里好像在努力克服厌恶心理的妻子总感到是被无端殴打了一样,总是怒气冲冲地想回敬鸟几拳。结局自然是陷入小小的口角,性交中止,然后,或者让稍稍燃起的欲望触角断断续续地纠缠到深夜,或者像接受恩赐似的凄凉地匆匆终止。鸟把改变夫妇性生活的希望寄托在妻子这次生产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