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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话想说,现在说不出来。我想我是有话必须向你说的……”
“等回东京慢慢说吧。”
放下电话,我穿上大衣走出旅店房间,在札幌街头信步踱去。时值3月初,路旁高高堆着积雪。寒气随人肌肤,行人呼出的气白白地泛起转而消失。人们裹着厚墩墩的大衣,戴着手套,围巾一直缠到嘴巴,十分小心地在冰冻的路面上行走。轮胎带有防滑链的出租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往来驶过。当身上冷得受不住时,我走进闪入眼帘的一家酒吧,干喝了几杯威士忌,尔后继续上街行走。
走了相当一些时间。时而有雪花飘零,小小的轻轻的,仿佛如烟的记忆。我走进的第二家酒吧位于地下,里边比门口印象宽敞得多。酒柜旁边有个不大的舞台,一个戴眼镜的瘦男人在台上弹着吉他唱歌。那歌手翘着二郎腿坐在塑料椅上,脚下放着吉他盒。
我在柜台前坐下,边喝酒边半听不听地听他唱歌。间歇时歌手介绍说这些歌曲均由他自己作词作曲。他二十五六岁,一张平庸的脸上架着茶色塑料边眼镜。蓝牛仔裤,系带长筒皮靴,法兰绒花格便衫,社援露在裤外。很难说是什么歌,若在过去,大约近似所谓“日本土造西餐叉”。单调的和音,单一的旋律,不成不淡的歌词,不是我喜欢听的那类。
若是平时,我怕不至于听这样的歌,喝罢一杯便付款转身离去。但这天夜晚我简直冷彻骨髓,在彻底暖和过来之前,无论如何我不想出门。我喝干一杯纯威士忌,马上又要一杯。好半天我都没脱大衣,也没解围脖。侍者问我是否要下酒物,我点了奶酪,吃了一小片。我想思考点什么,但头脑运转不灵,就连应思考什么都把握不住。身体仿佛成了一座四壁萧然的空屋,音乐在里边发出空洞洞干巴巴的回声。
男子唱罢数曲,顾客劈里啪啦地拍手。拍得既不怎么热情,又不尽是应付。酒吧里不是很挤,顾客我想一共也就是匕人吧。那歌手从椅子立起致意,说了一句类似玩笑的话,几个客人笑了。我叫来侍者要了第三林威士忌。然后解下围脖,脱掉大衣。
“我的歌今晚到此结束。”歌手说。停顿一下后,转身环视一圈道:“不过,诸位里边可能有哪位认为我的歌枯燥无味。下面我就为这样的客人表演个小节目助兴。平日我是不搞的,今天算是特别表演。所以,今天得以在此观看的诸位可说是大有眼福。”
歌手将吉他轻轻放在脚边,从吉他盒里拿出一支蜡烛,蜡烛很白很粗。他用火柴点燃,往碟上滴几滴烛液立定。随后以严然希腊哲学家架势擎起碟子。“把灯光调暗些好么?”他说。于是酒吧一个人把房间照明调暗。“最好再暗一点儿。”于是房间变得更暗,可以真切看到他擎起的烛火。我一边把威士忌杯拢在手心取暖,一边望着他手里的蜡烛。
“诸位知道,人生途中我们将体验多种多样的痛苦,”男子以沉静而宏亮的声音道,“有肉体痛苦,有心灵痛苦。以前我也经受了各种形式的痛苦,想必诸位也不例外。然而痛苦的实际滋味在大多情况下是极难用语言告诉别人的。有人说人只知晓自身的痛苦。难道果真如此吗?我不这样认为。举例来说,假如眼前出现某人深感痛苦的情状,我们也是可以感同身受的。这就是共感力,明白吧?”他止住话,再次转身环视一圈。“人之所以歌唱,就是因为想拥有共感力,想脱离自身狭窄的硬壳,而同更多的人拥有痛苦和欢乐。但事情当然不那么简单。所以我想在此做一个实验请诸位体会简单的物理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