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奧威爾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到了他嘴邊的話是“除了無產者,”但是他剋制住了自己不完全有把握這句話是不是有些不正統。但是,賽麥已猜到了他要說的話。
“無產者不是人,”他輕率地說。“到2050年,也許還要早些,所有關於老話的實際知識都要消失。過去的全部文學都要銷燬,喬叟、莎士比亞、密爾頓、拜倫――他們只存在於新話的版本中,不只改成了不同的東西,而且改成了同他們原來相反的東西。甚至黨的書籍也要改變。甚至口號也要改變。自由的概念也被取消了,你怎麼還能叫‘自由即奴役’的口號?屆時整個思想氣氛就要不同了。事實上,將來不會再有象我們今天所瞭解的那種思想。正統的意思是不想――不需要想。正統即沒有意識。”
溫斯頓突然相信,總有一天,賽麥要化爲烏有。他太聰明瞭。他看得太清楚了,說得太直率了。黨不喜歡這樣的人。有一天他會失蹤。這個結果清清楚楚地寫在他的臉上。
溫斯頓喫完了麪包和乾酪。他坐在椅中略爲側過身子去喝他的那缸咖啡。坐在他左邊桌子的那個嗓子刺耳的人仍在喋喋不休地說着話。一個青年女人大概是他的祕書,背對着溫斯頓坐在那裏聽他說話,對他說的一切話似乎都表示很贊成。溫斯頓不時地聽到一兩句這樣的話:“你說得真對,我完全so同意你,”這是個年輕但有些愚蠢的女人嗓子。但是另外那個人的聲音卻從來沒有停止過,即使那姑娘插話的時候,也仍在喋喋不休。溫斯頓認識那個人的臉,但是他只知道他在小說司據有一個重要的職位。他年約三十,喉頭髮達,嘴皮靈活。他的腦袋向後仰一些,由於他坐着的角度,他的眼鏡有反光,使溫斯頓只看見兩片玻璃,而看不見眼睛。使人感到有些受不了的是,從他嘴裏滔滔不絕地發出來的聲音中,幾乎連一個宇也聽不清楚。溫斯頓只聽到過一句話――“完全徹底消滅果爾德施坦因主義”――這話說得很快,好象鑄成一行的鉛字一樣,完整一塊。別的就完全是呱呱呱的噪聲了。但是,你雖然聽不清那個人究竟在說些什麼,你還是可以毫無疑問地瞭解他說的話的一般內容。他可能是在譴責果爾德施坦因,要求對思想犯和破壞分子採取更加嚴厲的措施。他也可能是在譴責歐亞國軍隊的暴行,“他也可能在歌頌老大哥或者馬拉巴前線的英雄――這都沒有什麼不同。不論他說的是什麼,你可以肯定,每一句話都是純粹正統的,純粹英社的。溫斯頓看着那張沒有眼睛的臉上的嘴巴忙個不停在一張一合,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這不是一個真正的人,而是一種假人。說話的不是那個人的腦子,而是他的喉頭。說出來的東西雖然是用詞兒組成的,但不是真正的話,而是在無意識狀態中發出來的鬧聲,象鴨子呱呱叫一樣。
賽麥這時沉默了一會,他拿着湯匙在桌上一攤稀糊糊中劃來劃去。另一張桌子上的那個人繼續飛快地在哇哇說着,儘管室內喧譁,還是可以聽見。
“新話中有一個詞兒,”賽麥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叫鴨話duckspeak,就是象鴨子那樣呱呱叫。這種詞兒很有意思,它有兩個相反的含意。用在對方,這是罵人的;用在你同意的人身上,這是稱讚。”
毫無疑問,賽麥是要化爲烏有的。溫斯頓又想。他這麼想時心中不免感到有些悲哀,儘管他明知賽麥瞧不起他,有點不喜歡他,而且完全有可能,只要他認爲有理由,就會揭發他是個思想犯。反正,賽麥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究竟什麼地方不對頭,他也說不上來。賽麥有着他所缺少的一些什麼東西:謹慎、超脫、一種可以免於患難的愚蠢。你不能說他是不正統的。他相信英社的原則,他尊敬老大哥,他歡慶勝利,他憎恨異端,不僅出於真心誠意,而且有着一種按捺不住的熱情,瞭解最新的情況,而這是普通黨員所得不到的。但是他身上總是有着一種靠不住的樣子。他總是說一些最好不說爲妙的話,他讀書太多,又常常光顧慄樹咖啡館,那是畫家和音樂家聚會的地方。並沒有法律,哪怕是不成文的法律,禁止你光顧慄樹咖啡館,但是去那個地方還是有點危險的。一些遭到譴責的黨的創始領導人在最後被清洗之前常去那個地方。據說,果爾德施坦因本人也曾經去過那裏,那是好幾年,好幾十年以前的事了。賽麥的下場是不難預見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只要賽麥發覺他的――溫斯頓的――隱藏的思想,那怕只有三秒鐘,他也會馬上向思想警察告發的。
不過,別人也會一樣,但是賽麥尤其會如此。光有熱情還不夠。正統思想就是沒有意識。
賽麥抬起頭來。“派遜斯來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