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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老道:“貧僧都是個未卜先知的。”萬歲爺心裏想道:“原來這長老未卜先知哩!”問道:“既是國師未卜先知,這兩個先鋒可去得麼?”長老道:“這兩個先鋒不但只是去得,還是老大喫緊處。”聖上道:“敢是個喫緊的天星麼?”長老道:“這兩個人雖不是個天星,卻是個喫緊處相生相應。”聖上道:“怎叫做個相生相應?”長老道:“三寶太監是個蝦蟆精,這個張計號做東塘,這個劉蔭號做西塘。蝦蟆見了塘,你說他伏水土不伏水土?況兼有了西塘,就保管得他前往西洋;有了東塘,又保管得他轉歸東土。這卻不是個喫緊處相生相應呵!”萬歲爺道:“其餘諸將可都是個天星麼?”長老道:“一言難盡,天機怕泄,明日徵西之後,上位責令欽天監註記某日某星現某方,貧僧到西洋去做證明功德,也立一項文簿,填寫着某日某人出陣,某日某人出陣。等待回朝之日,兩家登對,便知道某人是某星,龍目觀之,才見明白。”聖上道:“這也是國師慎密處,朕不相強。只是眼目下軍馬俱已齊備,寶船的事體,國師上裁。”長老道:“這個寶船事非小可,須則戶部支動天下一十三省的錢糧,工部委官欽採皇木。卻又要須天之時,因地之利,擇一個吉日良時,蓋一所寶船官廠,卻纔用得人官之能,盡得物曲之利。把個三百六十行的匠作選上加選,精上要精,動日成功,刻期完件,這叫做個‘要取驪龍項下珠,先須打點降龍手”。”萬歲爺沉思了半晌,說道:“朕有個處分了。目今蓋造皇宮,錢糧木料俱已齊備,權且大工停止,把這錢糧木料都移到寶船廠來,彼此有益,民不知勞。”長老道:“上位言念下民,社稷之福。無敵於天下者,天吏也。此去西洋,百戰百勝,都在上位這一念愛民心上得來。”萬歲爺聽知個百戰百勝,滿心歡喜,說道:“全仗國師指點。”
即時傳下旨意,大工暫止,轉將前項錢糧木植,盡赴寶船廠聽用。該部知道。又傳出一道旨意,竟往朝天宮宣張天師進朝,選擇吉日良時,以便起工。又傳出一道旨意,着船政分司踏勘寬闊去處,蓋選寶船廠一所。又傳出一道旨意,着匠作精選三百六十行的匠人,類齊聽用。聖旨已出,誰敢有違?只見張天師親自進朝,具上一個章疏,擇取本年九月初六日寅時破木起工。萬歲道:“今日已是八月二十日,欽限卻快了些。”道猶未了,工部船政分司一本:“爲大工事:臣等踏勘,就於下新河三汊口草鞋夾,地形寬闊,蓋造寶船官廠一所,工完奏聞。”奉聖旨:“九月初六日開廠興工。”道猶未了,匠作監一本:“爲大工事:臣等考選三百六十行匠人,堪充工作,開具姓名,揭帖具奏。”奉聖旨:“九月初六日寶船廠聽用。”戶部一本:“爲大工事:臣等欽遵旨意,將前項錢糧清查明白,聽候寶船廠支用,先此奏聞。”奉聖旨:“工部知道。”工部一本:“爲大工事:臣等採取皇木,已經進城的盡行用訖,未用的散在龍潭江天寧洲上。冬月江水歸漕,以致水次遙遠,抑且木料長大,一時搬運不便,恐違欽限,先此奏聞。”聖旨看了,說道:“此時水涸岸高,果是上下不便。初六日不論水之大小,起工便罷。”
碧峯長老道:“不可,不可!豈不聞工師得大木則王喜,以爲勝其任也。匠人斫而小之則王怒,以爲不勝其任也。起工之日,須得皇木取齊了。”聖上道:“河干水淺,
搬運不便,將如之何?”天師說道:“若是搬運不便,容臣驅下天將來搬運罷!”長老道:“今番另寫過四十八道飛符,不可仍前的不應符。”天師但說起個四十八道飛符,心上就有些喫力。好個萬歲爺,生怕囂幸了天師,說道:“但憑國師高見。”長老道:“貧僧袖佔一課,初五日寅時,皇木一齊到廠。”
天師心裏想道:“這和尚說個日期且不可,還又限了個時辰,只當半夜三更發個譫語。”萬歲爺心裏也有三分兒不準信,心裏雖然不準信,面上卻要奉承他,說道:“初五日皇木到廠,國師何以知之?”長老道:“天機不可漏泄,到了初五日便見。”議事已畢,萬歲爺轉宮,文武百官班散,天師去朝天宮,長老又投長幹寺而去。
不覺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就是九月初旬。戶部錢糧俱已齊備,寶船廠俱已齊備,管工分司俱已齊備,三百六十行匠作人等俱已齊備,只是不得個皇木到廠。看看的是九月初四日,每日三本進朝,皇木還在洲上,不得下水。萬歲爺心裏想道:“長老今番也有些謅了。”天師心裏想道:“這和尚今番卻有些跋嘴了。”到了初四日挨晚上,天寧洲搬運官夫嚌嚌哇哇,你也說道:“朝裏好個國師,初五日皇木到廠。”我也說道:“朝裏好個國師,初五日皇木到廠。”一更歇工,二更安寢,三更悄靜,四更撮空,五更雞叫,六更天明。怎麼有個六更?卻說這些官夫睡到天明,還
不曾翻身轉折,卻不是個六更?及至醒了,撐開眼來,只見白茫茫一江洪浪,赤喇喇萬里滔天。睡在簰篷裏的,簰隨水起,還落得個乾淨渾身,睡在店房之中,牀廳兒都也淹了。淹了牀廳倒不至緊,過了工部大堂印信的皇木,大約有幾千萬多根,一根也沒有了。官夫又慌,管工的官又慌,都說道:“這皇木若有差池,粉骨碎身不及也!”有望下流頭去找的,也有望上流頭去找的。
卻說初五日早晨,萬歲爺還不曾升殿,只見寶船廠管廠的官已有飛本進朝,說道:“今日洋子江非常潮信,自五鼓起至日出寅時上,潮頭約有五十丈多高,寶船廠盡行淹沒。臣等站在水中,幾乎沒頂。須臾之際,只見水面上幾千萬根頂大木植隨潮而來,直至寶船廠下。臣等攀援而上,苟延殘喘,即時潮退。臣等細查,原來木植之,俱有工部大堂印信。臣等未敢擅便,謹此奏聞。”萬歲爺龍眼觀看,龍腹中就明白了,心裏想道:“好個長老,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即時升殿,文武百官進朝,天師、長老一時俱到。萬歲爺道:“皇木到廠,多謝國師扶持。”長老道:“萬歲爺洪福齊天,鬼神助刀,潮從上湧,簰逐潮來,貧僧何敢貪天功爲己功乎!”這幾句話,說得何等謙卑,百官無不心服。
萬歲爺即時傳旨,寶船廠動工。萬歲爺道:“寶船廠委官雖有幾員,還得幾員大臣督率纔好。”道猶未了,工部馬尚書出班奏道:“造船本是該部公幹,小臣不憚勤勞,願時常督率。”萬歲爺道:“工程浩大,難以責備一人之身,還要斟酌。”道猶未了,兵部王尚書出班奏道:“造船事務重大,小臣願時常督率。”萬歲爺道:“這纔是個敬事後食之臣。”道猶未了,只見司禮監太監出班奏道:“奴婢願往,協同二位尚書不時督率。”萬歲爺道:“百官都是這等不肯偷閒,哪怕甚麼西洋大海!”即時欽差一員太監、兩員尚書,前往寶船廠督率。御駕轉宮,百官班散,天師、長老各歸舊剎。
這一位內相、二位尚書,搭了轎,開了棍,徑投寶船廠而來。進了廠,下了轎,敘了禮,參見了委官,查明瞭手本,點過了匠作,燒了天地紙馬,破了木,動了工,一日三,三日九,事事俱好。只是那個皇木原是深山之中採來的,俱有十抱之圍,年深日久,性最堅硬,斧子急忙的砍不進,鑿子急忙的錐不進,錛子急忙的鋤不進,鋸子急忙的鋸不進,鏟子急忙的銑不進,筲子急忙的釘不進,刨子急忙的推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