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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個張躐蹋,駕雲而起,竟落到禮部門前來。此時正是二更將盡,三鼓初傳。張守成睜開兩隻眼瞧一瞧兒,只見禮部大門裏共有二十四名巡更的更夫,睡的睡,坐的坐,吆喝的吆喝,走的走。張守成穿的是一領蓑衣,背的是一個鬥蓬,走到大門外,鋪着蓑衣,枕着鬥蓬,鼾鼾的就是一覺。那鼾又不是不可的,其響如雷。自古道:“臥榻邊豈容鼾睡。”一個禮部衙門前豈當耍子?打更的都說道:“是哪個這等鼾響?卻不怕驚動了裏面爺爺。”你說道:“是我。”我說道:“是你。”你說道:“不是你。”我說道:“不是我。”大家胡廝賴一場。內中有個知事的說道:“都不要吵,我們逐名的查點一過,就曉得是個甚麼人。”一查一點,全全的二十四名,哪裏有個打鼾的!仔細聽一聽,原來是大門外一個人打鼾。
連忙的開了大門,只見是個道士。一包臭燒酒吐得滿身。身上又都是些爛瘡爛疥,那一股惡氣越發擋不得鼻頭。衆人都說道:“這等一個道士,喫了這等一包酒,睡到這等一個衙門前來。你也不想,禮部祠祭司,連天下的僧道都管得着哩!”內中有個說道:“明日稟了爺,發到城上,教他喫頓苦楚,問他一個罪名,遞解他還
鄉。”內中又有個說道:“哥,公門渡口好修行。況且自古道:“天子門下避醉人。”這個道士也不知他是哪個府州縣道,拋父棄母,背井離鄉,淪到這裏。若是拿他到官,問罪遞解,豈不傷了我們的天理。不如饒他罷休!”內中又有個說道:“殺人須見血,救人須救徹。咱們愚見,不如齊手抬起他來,抬到御道上,等他酒醒之時,自家去了罷。若只睡在這裏,到底明日不當穩便。”衆人都說道:“說得有理。”內中就走出一個人去,架起他來。一個架不起,添了兩個;兩個也架不起,添了三個;三個也架不起,三個添到九個;九個也架不起,九個添到十二個;十二個也架不起,十二個添到二十四個。
二十四個都架不起,衆人一齊的惱起來,都說道:“好意抬舉他,他越發撒起賴兒來。”內中一個說道:“抽過門拴來,着實的溜他兩下,看他撒賴兒。”內中就有一個果真的抽出門拴來,照頭就打。張躐蹋心裏倒好笑,想說:“是這等一門拴,倒不斷送了我這個臭皮袋子。”輕輕的把個指頭兒指着門拴彈一彈。這一
彈不至緊,一門拴就打着那個抽門拴的仇人身上。那個有仇的人眼也是見不得,怎麼禁得溜他一門拴?他卻不曉得是張大仙的妙用,只說是哪個人故意的溜他,公報私仇。復手把個門拴一掣,就掣將過來,撲鼕的丟到二十五里遠去了。這個抽門拴的原出於無意,不曾提防,可可的喫他一掌,就打出一個泰山壓頂來。這個手裏也曉得幾下,就還一個神仙躲影,溜過他的這個,說道:“你怎麼打起我來?”那個說道:“我打你?你倒擘頭子溜我一門拴。”一則是兩個人有些宿氣,二則是黑地裏分不得甚麼高低,那個一拳,打個喜雀爭巢;這個一拳,打個烏鴉撲食。那個一拳,打個滿面花;這個一拳,打個萃地錦。那個一拳,打個金雞獨立;這個一拳,打個伏虎側身。那個一拳,打個高四平;這個一拳,打個中四平。那個一拳,打個井欄四平;這個一拳,打個碓臼四平。那個一拳,打個虎抱頭;這個一拳,打個龍獻爪。那個一拳,打個順鸞肘;這個一拳,打個拗鸞肘。
那個一拳,打個當頭抱;這個一拳,打個側身挨。那個一拳,打個閃弱生強;這個一拳,打個截長補短。那個一拳,打個一條鞭;這個一拳,打個七星劍。那個一拳,打個鬼蹴腳;這個一拳,打個炮連珠。那個一拳,打個下插上;這個一拳,打個上驚下。那個一拳,打個探腳虛;這個一拳,打個探馬快。那個一拳,打個滿天星;這個一拳,打個抓地虎。那個一拳,打個火焰攢心;這個一拳,打個撒花蓋頂。到其後,你閃我一個空,我閃你一個空;你揪我一揪,我蹴你一蹴。揪做一堆,蹴在一處。衆人只說是打道士,都說道:“不當人子。”哪曉得道士鼾鼾安穩睡,自家人打自家人。吵了一夜,吵到五更三點,宅子裏三聲梆響,開了中門。
尚書胡爺出到堂上,正要“侵曉入金門,侍宴龍樓下”,只聽見人聲嘈雜,喧嚷一天。尚書老爺吩咐拿過那些喧嚷的來。拿將過來,原來是二十四名巡夜的更夫。老爺道:“你們巡更的更夫,怎敢在我這門前喧嚷?”衆更夫卻把個道士的事,細訴了一遍。老爺道:“既是個酗酒無徒的,讓他過去就是。”衆人道:“因是支架他不起,故此小的們才喧嚷,冒犯了老爺。”胡爺道:“再着幾個人架起他去。”又添了七八個跟轎的,又架不起去。老爺道:“既是架他不起去,着更夫看着他。待我早朝回來,審問他一個來歷。”自古道:“大臣不管簾下事,丙吉不問殺人人。”一竟就出門來要去。
張三峯心裏想道:“放過了這位老爺,怎麼能夠見得萬歲。”你看他一轂碌爬將起來,把個臉皮兒抹—抹,把個身子兒抖兩抖。衆更夫都說道:“原來一個標標致致、香香噴噴的道士。好奇怪也!”那張三峯纔拿出個仙家的體格來。甚麼體格?大凡做仙家的,睡如弓,立如松,行如風,聲如鍾。他就三步兩步,走到尚書老爺面前,高叫道:“胡老爺,小道張守成在這裏叩首哩!”老爺一時還想不起,他又叫道:“小道是張三峯,混名張躐蹋,曾經奉上一粒丸藥,孝順老爺來。”這道士把一席的話,撮攏來做一句說了,胡爺就兜很上心來,說道:“原來是張三峯高士。”爲甚麼這老爺認得他,就叫他一聲高士?當原日老爺未進黌門之先,得了一個半身不遂,百藥無功,喫了老大的驚嚇。後來之時,遇着這個張三峯。
張三峯認得老爺是個天上星宿,不敢差池,奉上一粒金丹,一服而愈。老爺道:“多虧你妙劑,無物可酬。”張三峯說道:“目今不用酬謝。直到相公明日做了當朝宰輔,紫閣名公,那時節叫一聲我張三峯,我貧道就榮於華袞。”老爺彼時節就說道:“貧賤之交不可忘,怎麼說個只叫你一聲?”老爺是個盛德君子,久不忘平生之言,故此說出個張三峯來,他就肯認他,就叫他聲高士。張三峯說道:“自從老爺榮任以來,已經三二十載,貧道不曾敢來渾擾。今日特地來到京師,磕老爺一個頭。”老爺道:“我如今要去早朝,高士,你且坐在廂房裏面,待我回來請教。”張三峯道:“實不相瞞老爺說,貧道正要去見萬歲爺。老爺肯替貧道先奏一聲麼?”老爺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