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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年,武威將軍劉尚擊武陵五溪蠻夷,深入,軍沒,援因復請行。時年六十二,帝愍其老,未許之。援自請曰:“臣尚能披甲上馬。”帝令試之。援據鞍顧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瞿鑠哉是翁也!”遂遣援率中郎將馬武、耿舒、劉匡、孫永等,將十二郡募士及弛刑四萬餘人徵五溪。援夜與送者訣,謂友人謂者杜愔曰:“吾受厚恩,年迫餘日索,常恐不得死**。今獲所願,甘心瞑目,但畏長者家兒或在左右,或與從事,殊難得調,介介獨惡是耳。”明年春,軍至臨鄉,遇賊攻縣,援迎擊,破之,斬獲二千餘人,皆散走入竹林中。
初,軍次下雋,有兩道可人,從壺頭則路近而水嶮,從充則塗夷而運遠,帝初以爲疑。及軍至,耿舒欲從充道,援以爲棄日費糧,不如進壺頭,扼其喉咽,充賊自破。以事上之,帝從援策。
三月,進營壺頭。賊乘高守隘,水疾,船不得上。會暑甚,士卒多疫死,援亦中病,遂困,乃穿岸爲室,以避炎氣。賊每升險鼓譟,援輒曳足以觀之,左右哀其壯意,莫不爲之流涕。耿舒與兄好畤侯弇書曰:“前舒上書當先擊充,糧雖難運而兵馬得用,軍人數萬爭欲先奮。今壺頭竟不得進,大衆怫鬱行死,誠可痛惜。前到臨鄉,賊無故自致,若夜擊之,即可殄滅。伏波類西域賈胡,到一處輒止,以是失利。今果疾疫,皆如舒言。”弇得書,奏之。帝乃使虎賁中郎將梁松乘驛責問援,因代監軍。會援病卒,松宿懷不平,遂因事陷之。帝大怒,追收援新息侯印綬。
初,兄子嚴、敦並喜譏議,而通輕俠客。援前在交阯,還書誡之曰:“吾欲汝曹聞人過失,如聞父母之名,耳可得聞,口不可得言也。好論議人長短,妄是非正法,此吾所大惡也,寧死不願聞子孫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惡之甚矣,所以復言者,施衿結衤離,申父母之戒,欲使汝曹不忘之耳。龍伯高敦厚周慎,口無擇言,謙約節儉,廉公有威,吾愛之重之,願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俠好義,憂人之憂,樂人之樂,清濁無所失,父喪致客,數郡畢至,吾愛之重之,不願汝曹效也。效伯高不得,猶爲謹敕之士,所謂刻鵠不成尚類鶩者也。效季良不得,陷爲天下輕薄子,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狗者也。迄今季良尚未可知,郡將下車輒切齒,州郡以爲言,吾常爲寒心,是以不願子孫效也。”季良名保,京兆人,時爲越騎司馬。保仇人上書,訟保“爲行浮薄,亂羣惑衆,伏波將軍萬里還書以誡兄子,而梁松、竇固以之交結,將扇其輕僞,敗亂諸夏”。書奏,帝召責松、固,以訟書及援誡書示之,松、固叩頭流血,而得不罪。詔免保官。伯高名述,亦京兆人,爲山都長,由此擢拜零陵太守。
初,援在交阯,常餌薏苡實,用能輕身省欲,以勝瘴氣。南方薏苡實大,援欲以爲種,軍還,載之一車。時人以爲南士珍怪,權貴皆望之。援時方有寵,故莫以聞。及卒後,有上書譖之者,以爲前所載還,皆明珠文犀。馬武與於陵侯侯昱等皆以章言其狀,帝益怒。援妻孥惶懼,不敢以喪還舊塋,裁買城西數畝地槁葬而已。賓客故人莫敢吊會。嚴與援妻子草索相連,詣闕請罪。帝乃出松書以示之,方知所坐,上
書訴冤,前後六上,辭甚哀切,然後得葬。
又前雲陽令同郡朱勃詣闕上書曰:
臣聞王德聖政,不忘人之功,採其一美,不求備於衆。故高祖赦蒯通而以王禮葬田橫,大臣曠然,鹹不自疑。夫大將在外,讒言在內,微過輒記,大功不計,誠爲國之所慎也。故章邯畏口而奔楚,燕將據聊而不下。豈其甘心末規哉,悼巧言之傷類也。
竊見故伏波將軍新息侯馬援,拔自西州,欽慕聖義,間關險難,觸冒萬死,孤立羣貴之間,傍無一言之佐,馳深淵,入虎口,豈顧計哉!寧自知當要七郡之使,徼封侯之福邪?八年,車駕西討隗囂,國計狐疑,衆營未集,援建宜進之策,卒破西州。及吳漢下隴,冀路斷隔,惟獨狄道爲國堅守,士民飢困,寄命漏刻。援奉詔西使,鎮慰邊衆,乃招集豪傑,曉誘羌戎,謀如湧泉,勢如轉規,遂救倒縣之急,存幾亡之城,兵全師進,因糧敵人,隴、冀略平,而獨守空郡,兵動有功,師進輒克。銖鋤先零,緣入山谷,猛怒力戰,飛矢貫脛。又出征交阯,土多瘴氣,援與妻子生訣,無悔吝之心,遂斬滅徵側,克平一州,間復南討,立陷臨鄉,師已有業,未竟而死,吏士雖疫,援不獨存。夫戰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致敗,深入未必爲得,不進未必爲非。人情豈樂久屯絕地,不生歸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度江海,觸冒害氣,僵死軍事,名滅爵絕,國土不傳。海內不知其過,衆庶未聞其毀,卒遇三夫之言,橫被誣罔之讒,家屬杜門,葬不歸墓,怨隙並興,宗親怖慄。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爲之訟,臣竊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