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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親是在日俄戰爭中戰死的。”
“對,是戰死的……”A也這麼說。
我打了個冷戰。不過,大概是由於這位父親在我的頭腦裏攪得我思緒混亂,使我沒有餘力聽清他人的話的緣故吧,我漫不經心地只應了一聲:
“是的。”
談話結束後,一走出牧師館,B立即就說:
“真糟糕,一說雙親年輕輕的就都死了,人家就會認爲他們的孩子的身體肯定很衰弱的呀。所以我就說是戰死的。”
B對自己的機智,有點自鳴得意。可是,我接觸到這個問題就覺得很難過。憑藉夜間積雪反射的光亮,我望了望自己的手。這裏有我那狡猾的卑屈。我的襯衫袖口直茸拉到雙手的半截手掌處。冷,固然是原因之一,不過更重要的,是自己不想讓姑娘的父親看見自己過分瘦削的胳膊。我暗自高興的,與這位父親會面是在層層套着臃腫棉襖的隆冬季節。
對方的女兒年紀很小,甚至還不懂得拒絕主動向自己搭話的男子。她只具備唯一的條件,那就是選擇最初向她求婚的男子。她心撲通撲通地跳,像做夢一般地只顧點頭。因此自己也就自認爲比較出色地做了種種思考。忘卻了對方的健康等問題。即使黨察到了,也不懂得拒絕。相反,毋寧說連父母的模樣都不知道的孤兒,是說服女孩子的好武器。她“呀!”地一聲,那驚訝的眼神,給我投來了女人多麼濃重的慷慨的感情啊!也有很多女人是悄悄地給父母或丈夫零花錢的。如果我傾訴苦衷,她就會馬上露出噙住淚珠的神情。年輕女子同情年輕男子而哭泣,這是完全拋棄理性而近乎把感情放置在男於掌心上的情影。這瞬間閃過早喪雙親的孤兒也許會早死之類的想法,在很大程度上不像個姑娘而是個強女人。我沒有運用向牧師館勤雜工的女兒傾訴自己的境遇以博得她落淚的策略。我只是說聲“我想(與你)結婚。”她簡單地回應一句“好”,事情就成了。再說,我也沒有說“我可能早死你也認了嗎?”我覺得自己沒有這樣說,對她彷彿是一種詐騙。我把這種詐騙的辯解,留待將來再說。憑藉一種努力,虛弱者也可能成爲健康者,不一定不能把壽命延長十年、二十年。而且,我沒有勇氣堅決認定自己是個不能結婚的人,就像自己不能堅決相信自己會早死這種思緒滲透到心靈的每個角落一樣。這兩種東西,都以幾許陰暗的自我宿命的感情,沉湎在憂鬱的遊戲中。但是,自己對待姑娘抱有自責的念頭,這種心情讓自己沒有一時舒暢過。我把這種心情對A或B都隱藏了起來。因此,當B說“是戰死的”時候,我心想:“果然誰都這樣認爲嗎?”從而感到自己彷彿被突然推下深深的峽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