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年 失蹤的孩子 -8- (第4/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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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短篇小說,但它有一個主題。”
“是關於什麼的?”
我長話短說,說得很含糊。我更願意打探恩佐、詹納羅和城區的事兒,還有她的工作。關於她兒子,她看了我一眼,笑着說,他現在還在學校裏,過會兒我就會見到他了,等一下他和恩佐一起過來,另外還有一個驚喜。但關於我們的城區,她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她提到了曼努埃拉·索拉拉的慘死,還有後面引發的一系列事兒:“沒什麼特別的,這裏和意大利其他地方一樣,充滿暴力死亡。”這時候,她忽然提到了我母親,她明明知道我們之間充滿了矛盾,還是說了我母親很多好話,讚賞她的精神和勁頭兒。讓我驚異的是,她提到自己的父母時,也用了一種充滿溫情的語氣,她說,她現在已經開始攢錢了,要把他們一直都住着的房子買下來,好讓他們安心一些。她說:“我是在那兒出生的,我對那套房子充滿了感情,假如我和恩佐好好幹,我們會把它買下來的。”就好像爲了說明自己這個慷慨之舉的原因。她每天工作幾乎十二個小時,不僅僅是給米凱萊·索拉拉工作,還有其他客戶。她說:“我在研究一種新機型,叫‘系統32’,比你在阿切拉看到的要好很多,有一個白色機箱,上面有一個六寸的屏幕,很小很小,有一個鍵盤,還有一個內置打印機。”關於那些新出來的機子,她說了很多,她知道得也很多,通常她對新事物總是充滿熱情,但過幾天,這種勁頭就消了,會變得很厭煩。她覺得,新機子有它美好的一面。“很遺憾,”她說,“機子之外,圍繞着那個機子周圍的全是狗屎。”
這時候尼諾插了一句,他的態度和我全然不同:無論什麼事兒,他都跟莉拉講得很詳細。他熱情洋溢地提到了我的書,他說,那本書在意大利馬上要出版了,他談到了法國對這本書的評論。他強調,我和我丈夫還有兩個女兒有很多問題要面對,他說起了他和妻子的決裂。他重申,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生活在那不勒斯,他甚至鼓勵莉拉幫我們找房子。關於她和恩佐的工作,他還很得體地問了幾個問題。
我聽着他們說話,有一點心焦。他說話時非常平靜,就是想向我展示:首先,他之前沒有和莉拉見過,其次,莉拉對他已經沒有任何影響。他沒有用之前和科隆布或其他女人說話時的那種親切語氣。他沒看她的眼睛,沒有觸碰她,也沒說一些甜言蜜語,在讚美我時,他的聲音才稍微變得有些火熱。
但是,所有這些都無法阻止我想起琪塔拉沙灘的夜晚,那時候,他和莉拉談到各種各樣的話題,他們心有靈犀、息息相通,完全把我排除在外。但現在事情卻完全相反,他們相互提出問題,回答問題,他們在交談時,根本完全無視對方,而是在對我說話,就好像我是他們唯一的對話對象。
他們用這種方式聊了半個小時,但沒在任何事情上達成一致。尤其讓我驚異的是,關於那不勒斯,他們各執一詞。我已經很少過問政治上的事情了:我要照顧兩個女兒,爲我的新書作準備,寫東西,尤其是我私生活裏的重大變化,讓我都沒有心思看報紙。但他們倆卻什麼都知道。尼諾列舉了那不勒斯共產黨和社會黨的人名,都是他認識、信任的人。他說,現在的市長是一個誠實熱忱的人,跟之前那些貪污受賄的蛀蟲完全不一樣,現在的政府很廉潔。最後他總結說:“現在,終於有理由好好在這裏生活和工作了,這是一個好機會,不容錯過。”但莉拉完全不拿他的話當回事兒。她說,那不勒斯和之前一樣讓人噁心,假如不收拾那些法西斯、獨裁分子,還有天主教民主黨的人,清算一下他們之前做的爛事兒,而是像現在左派政府那樣一筆帶過,這個城市很快都會落到那些商賈——說到這個詞,她笑了一下,聲音有些刺耳——還有官僚、律師、地頭蛇、銀行家和克莫拉分子的手裏。我很快發現,他們說的這些話題,也是圍繞着我的。他們倆都希望我回到那不勒斯,都是那種公然的態度。我儘量不受他們影響,他們都希望我儘快搬到他們正在描繪的城市居住。尼諾描繪的是一個治理良好的他嚮往的和平城市;而莉拉描繪的是一個需要懲辦過往的作惡者的城市,她毫不在乎那些共產黨和社會黨,她要一切從零開始。
我一直在揣摩着他們,讓我震撼的是,他們說的話題越複雜,莉拉就越傾向於用她那種祕密的意大利語。我知道她有那個本事,但用在那種場合,還是讓我很驚異。她說的每個句子都能展示出,她實際上要比看起來有文化得多。讓我震動的是,尼諾通常都口若懸河,非常自信,但這時候也斟詞酌句,甚至有些羞怯。我想,他們倆都有些不自在,在過去,他們曾經赤裸裸坦誠相見,但現在他們爲自己的過去感到害羞。發生什麼事兒了?他們是在矇騙我嗎?他們真的是爲我爭辯,還是在控制自己,避免舊情復燃?我很快就表現出很不耐煩的樣子。莉拉看出了這一點,她站了起來消失了,好像去了廁所。我一句話都不說,我很擔心自己對尼諾說出什麼不客氣的話,他也不吭氣。莉拉回來時,她很愉快地喊了一句:
“走吧,我們去接詹納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