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年 失蹤的孩子 -16- (第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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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對我婆婆說尼諾的事兒,我說了法國雜誌的事兒,說我現在正在全力以赴趕一篇文章。同時,儘管我很不情願,但我還是對她照顧兩個孩子表示感謝。
雖然我不信任她,但我明白,阿黛爾給我解決了一個大問題。我怎麼能過上我想要過的生活,同時又和我的兩個女兒在一起?當然,我指望着儘早和尼諾生活在一起,在那種情況下,我們可以相互幫助。但這之前呢?我要把和尼諾見面、黛黛、艾爾莎、寫作、公共事務、彼得羅的壓力——儘管他現在理性一點了,但還會對我施壓,這幾件事情協調起來,真是太不容易了。更不用說錢的事兒,我剩的錢不多了,新書能給我帶來多少收益,我還不知道。我還不可能馬上付得起房租、電話費,還有我和兩個女兒的日常開銷。另外,我們要在哪兒生活呢?現在,我去接兩個女兒,我要把她們帶到哪裏呢?帶到佛羅倫薩——她們是在這棟房子裏出生的,她們會看到一個溫和的父親、一個熱情的母親,她們會不會以爲,一切都神奇地恢復了?儘管我知道,尼諾的下一次闖入,會讓她們更加失望,我要讓她們有這樣的幻覺嗎?我要讓彼得羅搬走嗎?但是,是我自己打破我們的關係的,我應該離開那套房子。
我出發去熱內亞時,腦子裏有一千個問題,但沒有任何答案。我的公公婆婆很冷淡,但很客氣地接待了我,艾爾莎滿懷熱情,但有些懷疑,黛黛對我充滿敵意。我不太熟悉熱內亞的房子,我只記得那裏採光很好。實際上我看到,那棟房子的牆壁上全是書,有很多古老的傢俱,還有水晶燈,地上鋪着精美的地毯,窗簾很厚重。起居室非常豁亮,有一面非常大的窗戶,像是把外面的天光雲影,還有大海鑲在了畫框裏,就像一幅名畫。我發現,我的兩個女兒在那個家裏行動自如,比在自己家裏還自由。她們拿什麼都可以,從來都不會受到譴責,她們對家裏的女傭說話時,就像她們的奶奶那樣,用一種客氣但是命令的語氣。我剛到那裏時,她們給我展示了她們的房間,讓我看看她們的玩具,那都是非常昂貴的玩具,我和她們的父親都不會買的,她們想看看我見到這些玩具時的反應。她們跟我講了她們做的,還有看到的很多有趣的事。我慢慢發現,黛黛很愛她爺爺,而艾爾莎呢,儘管她緊緊擁抱着我,親吻着我,一刻也不想和我分開,但她需要什麼東西,或者累了,總是會對阿黛爾說。她坐在阿黛爾的膝蓋上,大拇指放在嘴裏,用一種憂傷的目光看着我。在那麼短的時間裏,兩個女兒就適應了沒有我的日子嗎?或者說,最近幾個月,她們看到的、聽到的,已經讓她們厭煩透頂了。她們擔心我會帶來更多麻煩,她們害怕重新接受我?我不知道。當然,我不敢對她們說:準備一下你們的東西,我們馬上走。我在熱內亞待了幾天,我開始照顧她們。我的公公婆婆從來都不插手我和兩個女兒之間的事兒,相反,假如黛黛利用他們的權威來對抗我,爲了避免任何衝突,他們會躲開。
圭多·艾羅塔尤其小心,他從來都顧左右而言他,剛開始,他都沒提到我和他兒子離婚的事兒。在晚飯後,黛黛和艾爾莎去睡覺時,圭多·艾羅塔出於客氣,在關上房門,在書房裏開始工作之前——彼得羅每次也是工作到深夜,毫無疑問,這是跟他父親學的——會和我聊了幾句,他有些尷尬。他還是像往常一樣,聊到了政治問題:資本主義危機越來越明顯了,艱苦奮鬥可以解決很多問題,邊緣化的地區越來越多,弗留利地區的地震,象徵着意大利的脆弱和不穩定,左派面臨的嚴峻考驗,還有以前的老政黨和政治小集團。但是,在談論這些問題時,他對我的觀點絲毫不感興趣,除此之外,我也沒有費勁去表達自己的看法。假如他實在想聽我的看法,他可以談談我的書,我看到的第一本意大利語版,就是在那個家裏:那是小小的一本書,很不起眼,和其他很多書和雜誌一起,被送到這裏,堆積到書桌上,等着被翻閱。有一天晚上,他提出了一些問題——我知道,他之前沒看過我的書,之後也不會看的——我就把書裏的內容給他介紹了一下,給他念了幾行。通常,他都是很嚴肅地聽着,非常專注。只有在讀到我大篇幅引用索福克勒斯的段落時,他才用了一種專業的語氣,說我寫得很不恰當,讓我覺得羞愧。他是一個渾身上下散發着權威的男人,儘管權威就像一種色澤,要一點點就夠了,因爲即使只有幾分鐘,這種權威都會出現裂縫,讓人隱約看到另一個人,這個人並非那麼無懈可擊。當我提到女權主義時,圭多·艾羅塔忽然一改他的莊重,他眼裏忽然冒出一種惡意,他滿臉通紅——通常他的臉色是蒼白的,用一種充滿諷刺的語氣,開始嘲諷他聽到的一些女權主義口號:性,我渴望的性,誰在專治下感到過高潮?沒有人!還有,我們不是繁殖工具,女人爲自由解放而戰。他一邊用諷刺的語氣說這些話,一邊笑着,整個人都很激動。當他發現,這個舉動讓我很驚異時,他拿起了眼鏡,很仔細地擦了擦,然後去學習了。
這少數的幾個夜晚,阿黛爾幾乎一聲不吭,但我很快明白,無論是她還是她丈夫,都通過一種冷淡的方式讓我自己暴露。因爲我一直不開口,最後,我公公用他自己的方式提到了這個問題。當黛黛和艾爾莎跟他道了晚安之後,他和顏悅色地問了兩個孫女幾個問題,就好像那是一種家庭儀式:
“這兩位漂亮的小姐叫什麼名字啊?”
“黛黛。”
“艾爾莎。”
“然後呢?爺爺想聽你們的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