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势力终端 (第2/21页)
V·S·奈保尔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猫扑小说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许多勒克瑙的中产阶级穆斯林已经迁移到西巴基斯坦,过去勒克瑙借以闻名的穆斯林文化——语言、习俗、音乐、食物——已经消失。经过了穆斯林气势可说是一蹶不振的三百年之后,往昔的穆斯林盛况如今沦落得仅剩旧城穆斯林贫民窟里那幅穷困、闭塞、窒闷的景象。当然,还有其他穆斯林,包括像拉希德的中产阶级,以及不乏王公贵族后代的上层阶级。不过,最足以代表穆斯林勒克瑙的,莫过于那个贫民窟的景况——在那边,人们生存条件低劣,自卫能力薄弱,他们郁郁寡欢而又神经紧绷。
一九六二年我初次造访时,勒克瑙还让人感受得到几分昔日穆斯林的荣誉和光彩。一些琐碎小事似乎还保存着昔日的风味。有人放风筝;有人制造独特的玩具;有人制造特殊香水(包括一种黏土香水,可以散发出季风雨打在焦土上所冒出的那种气味),而为了不违背穆斯林教规,香水所用的溶剂是檀香油。虽然已经见不到歌女,“市集”一带建筑物二楼的精工帘帐(跟一幅画着一位露出半边丰满胸部的省督的十九世纪油画一样)却似乎让你亲睹了昔日勒克瑙的恣情纵欲。
如今已无功勋荣耀。过去大体上造就的那些荣耀的上层阶级穆斯林社群已经萎缩,而这城市的总人口却增加了一两倍。独立后建造的丑陋的钢筋水泥建筑已经蔓延到每个角落;一些大街已经寸步难行。拉希德说,省督之城变成了行政城市,一个区域城市——一个印度的偏僻小城。
我住的旅馆位于钢筋水泥组成的新市区,像五星级宾馆的拙劣翻版。它有“识别标志”。客房里放了各式各样的卡片,向你推销这个那个,为你列出种种服务,或是请你提供宝贵意见。门把上挂着早餐点菜单,那东西却真叫人不知如何填写才对。这里应有尽有。顶级宾馆的模样一一学到,唯独不知服务在哪里。显示“请勿打扰”的灯坏了。红色电话大概只是摆着好看,它偶尔会传出微弱的、仿佛在洞穴中袅袅缭绕、几乎无法辨识的声音。可能因为用了什么强效漂白剂,毛巾已经变成发亮的淡蓝色,起了细细但尖锐的绒毛。灯罩破了,灯光黯淡,看东西很吃力。朝西的墙整整一半是玻璃。甚至现在,都还只是春天,可到了下午就叫人吃不消,你只好去拉开那脆弱金属做的搭扣(脆弱金属做的:在你的拇指和食指之间,搭扣似乎就要弯了),把窗子打开,但放进来的却是一大团更热的空气,还有人与车、喇叭与警笛的轰隆巨响。
但万万没想到那么幸运,窗外竟是一幅看了让人仿佛回到过去的美景,让人误以为在观赏一幅托马斯与威廉·丹尼尔十八世纪末在印度所绘、后来在伦敦制成蚀刻版画的大型风景画的原图。这片风景是流经黄褐色及灰绿色两岸的戈默蒂河③——或是它较低的河槽,水流充盈平静,水道不宽。
丹尼尔兄弟的风景画常常是利用暗箱画成的,观看者会觉得画中的远近距离很长。近看,丹尼尔兄弟的印度风景蚀刻版画则有许多栩栩如生的细部描绘,可以分辨出许多人物,其中有些甚小。从旅馆房间看到的戈默蒂河景观就有那种距离感,那种细微的充实感。
右边河岸上有一条人行道,整条道上都有人走动。从我所在的远处看去,这些只是细小、分离的人影,他们衣服的颜色不易辨别。道后的树木挡住了河岸那一侧的住宅街道。较前面的部分,在满水的低河槽之上但比有人走动的右岸走道低了许多的地方,有一片宽阔、形状不规则、无树的滩涂。往左边颇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像小黑点般移动着的黑水牛使这片河滩有点非洲或美洲荒野的样子。早上,在较近的右边,男洗衣工把洗好的床单和衣服摊开来晒。在河滩中央部分,就在流着水的河槽边缘,有一些相隔甚远的小屋,其墙壁用泥颜料刷成粉红或白色,有些墙上贴着印地语广告:单房的斜顶小屋倒映在平滑的水面上。这些小屋属于游泳俱乐部。周末,男孩们在河里游泳,但不会离开河岸和小屋太远。
就在旅馆下方的河左岸有几所印度教寺庙。在同一岸上的远处是勒克瑙旧城的几个宣礼塔,让我想起我在一九六二年前往探索旧勒克瑙辉煌历史的清真寺和斋期集会所。往下被树遮住的地方是市场巷道,那里在一九六二年仍有《一千零一夜》的气氛,但拉希德说,现在内行人看到的是这个穆斯林城市的最后的悲剧。
有一天早上,我跟他去看一看。巷道里人太挤,空间太小,东西太单调,访客可能会以为这地方只有一种文化,也可能看不出拉希德所看到的差异。
跟一般印度市场的情况一样,店铺与摊位只有窄小的空间,面临巷道的一侧完全敞开,一家连着一家,几乎没有间隔。地板比巷道高了几英尺。摊位中间或下面的水沟把水和废物排到巷道两侧的水沟里。拉希德说,这些废水并不会流入较大的排水沟,而只是积留在无盖的水沟里,慢慢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