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达尔湖中的童话屋 (第10/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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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过了一个星期,厨子又扯着嗓门呼唤我,“我太太生病了,老爷啊。”
站在房门口,他一边数着我递给他的钞票,一边回过头来,带着坚定的语气对我说:“老爷,我太太真的生病了。病得很重啊,她染上了伤寒。”
听到这个消息,我感到有点担心。厨子告诉我这件事,除了礼貌上的原因,恐怕还有别的企图。吃中饭的时候,我向亚齐兹打听厨子太太的病情。
“她根本没染上伤寒!”亚齐兹紧紧抿住嘴巴,忍住一脸笑意。他显然在嘲笑我那么容易上当受骗。他脸上的表情使人很生气。
我把厨子的伎俩给揭穿了。他不再跑进我的房间,向我诉说他的亲人病得有多重,我不忍心想象他在厨房里遭受同事们羞辱后忍气吞声的模样,更不想看到亚齐兹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他以为,从此他可以吃定这个厨子,爱怎么摆布他就怎么摆布他。在这座小小的岛屿上,每天,从早到晚,我都得跟旅馆里每一位员工打交道,尤其是亚齐兹。最初,这种牵扯让我感到很不习惯。这之前,在我心目中,所谓“仆人”只不过是帮你做事,领取一笔酬劳,然后回家过自己日子的那种人。但对亚齐兹来说,工作却是他生活的全部。亚齐兹有个不曾生育的妻子,居住在湖中某处,但他不常提起她,而据我所知,他从不曾回家探望过她。服务和伺候客人,是亚齐兹的人生目的。这是他的本事,也是他的谋生方式。它超越了仆人的制服和表面的恭谨,它赐予他力量。我在书上读过,十八世纪的欧洲仆人非常霸道,竟然操控主人的生活。《死魂灵》和《奥勃洛莫夫》这类俄国小说所描写的仆人,其傲慢无礼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在印度,我亲眼看过女主人和男仆人争吵,就像一对发生口角的夫妻,充满激情,结果往往是床头吵床尾和。现在我终于明白个中缘由。你若想拥有一个贴身仆人(他唯一的本事和功能是取悦、伺候主人)你就必须自愿地、爽快地交出一部分自我,任由仆人摆布。它创造出一种原本不存在的依赖感,它要求回报,它能够让一个成年人退化成婴孩。我越来越在意亚齐兹的情绪,而他也越来越受我的心情影响。他有能力激怒我,看见他闷闷不乐,一整个早晨我都开心不起来。我变得非常敏感,总是怀疑他对我不忠,热情减退,不再像以往那样尽心尽意伺候我。于是我就开始生闷气,不睬他。于是他就(视心情而定)通过别人向我道晚安,或根本不向我道晚安。隔天早晨,一觉醒来,我们又会和好如初。有时,我对他招揽来的房客感到不满,一连几天不理他,借此表示抗议。每次他一提到最近菜价涨了,我就会怀疑他想从我荷包里多挖一点钱,一气之下,我就会在大庭广众间公然跟他吵起架来。我只要求他对我忠诚,但这是一种奢求,因为我毕竟不是他的雇主。故而在我们的关系中,我不得不采取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的手段,而他都能随机应变,应付裕如。
我说过,他的服务不是穿着制服的层次。事实上,他从没穿过仆人的制服。他身上总是穿着同一套服装,看起来脏兮兮,闻起来臭不可当。
“亚齐兹,你会不会游泳啊?”
“哦,会的,老爷,我会游泳。”
“你在什么地方游泳啊?”
“就在这湖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