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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我覺得那不勒斯每況愈下,變得越來越糟糕了。進入雨季之後,這個城市又一次崩潰了,有一棟樓從中間倒塌了,就好像一個人靠在一把被蟲蛀過的沙發扶手上,扶手塌了,造成了很多死傷。隨之而來的是叫喊、鬥毆、報紙上的脣槍舌劍。就好像這個城市的內心有一種無處發泄的怒火,她的內部喧騰着,起伏不定,表面有毒瘡湧冒出來,內部則佈滿了毒藥。她對所有人都充滿仇恨:孩子、成人、老人、其他城市的人、北約的美國人、任何一個國家的遊客,還有那不勒斯人。他們怎麼能忍受這個混亂、充滿風險的地方?在郊外、市中心、小山上,維蘇威火山下面,到處都一樣。聖約翰·特杜奇奧給我的印象真是太糟糕了,還有去那裏的旅途、莉拉工作的工廠、莉拉自己——她兒子和她住的那套破房子,以及她和恩佐生活在一起,但還沒有同牀共寢——這一切都讓我覺得太糟糕了!莉拉說,恩佐想學習電子計算機操作,她想幫他。她的聲音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腦子裏,她想掩蓋醜陋的聖約翰·特杜奇奧、香腸、工廠的味道以及她的處境,她裝出一副很在行的樣子,對我提到了一些機構,還有它們的簡稱:米蘭國家計算機研究中心(CCSM)、計算機應用於社會科學蘇維埃研究中心(CSACSS)。她想讓我相信,在那不勒斯很快也會有這樣的研究中心。我當時想:在米蘭也許有可能,在蘇聯一定會有,但在這裏不可能!這只是你腦子裏無法控制的狂想,你現在還要把可憐的、忠心耿耿的恩佐也拉下水。
離開這裏!徹底遠離這裏!永遠離開我們自出生以來所過的生活,要在一個一切皆有可能、有秩序的地方紮根,這就是我奮鬥的目標,而且,我認爲自己已經完勝了。
但在後來的幾十年裏,我發現我錯了!這世界上的事情一環套一環,在外面有更大的一環:從城區到整個城市,從城市到整個意大利,從意大利到整個歐洲,從歐洲到整個星球。現在我是這麼看的:並不是我們的城區病了,並非只有那不勒斯是這樣,而是整個地球,整個宇宙,或者說所有宇宙都一樣,一個人的能力,在於能否隱藏和掩蓋事情的真相。
二〇〇五年冬天,那天下午,我和莉拉談了這些事情,我帶着一種決絕的語氣,就好像在進行嚴厲的抨擊。我想告訴她,她其實從小就已經明白這一點了,只是她從來都沒有離開過那不勒斯,但我馬上就覺得很羞愧,因爲我從自己的語氣裏,聽到了一個老女人讓人不堪的怨氣,我知道她討厭我的語氣。後來,她的確對我笑了一下,露出了老化磨損的牙齒,做了一個神經質的表情,說:
“你在充當智者,想要揭示真理?你有什麼意圖?你要寫我們?你想寫我?”
“沒有。”
“說實話吧!”
“那太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