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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時候開始,我在沙灘上胡思亂想。我想,莉拉非常精明地把她的情感和情緒隱藏起來。我想發現事情的真相,她正好相反,她把自己隱藏起來。我越想把她拉出來,讓她也產生搞清事實真相的願望,她就越躲藏在陰影裏。她就像一輪滿月,隱藏在一片樹林後面,樹枝擋住了她的臉。
九月初,我回到了佛羅倫薩,但我的那些想法還沒散去,反倒更加強烈了,跟彼得羅說了也沒用。我和幾個孩子回家了,這讓他很不高興,他那本書已經晚了,而且那學期馬上就要開始了,這讓他更加焦躁。有一天晚上,在飯桌上,黛黛和詹納羅不知道爲什麼吵架了,詹納羅忽然站起來,從廚房裏出去了,狠狠地摔了一下門,門上的毛玻璃碎了一地。我給莉拉打了電話,我開門見山地說,她要馬上過來,把孩子接走,他兒子已經和我生活了一個半月了。
“你不能讓他待到月底嗎?”
“不行。”
“這裏情況很糟糕。”
“這裏也一樣。”
恩佐是大晚上從那不勒斯出發的,早上到我這裏。彼得羅已經上班去了,我已經準備好了詹納羅的行李。我跟恩佐說,幾個孩子的關係很糟糕,已經讓人無法忍受了。我很遺憾,但三個孩子在一起,實在太多了,讓人受不了。他說他理解,他感謝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最後嘟囔了一句,就像是在解釋:你知道莉娜的。我沒有接茬,一方面是因爲黛黛在抽泣,她爲詹納羅的離開感到絕望;另一個原因是,假如我接茬了,我會說,莉娜的脾氣是夠嗆。我知道自己會爲此後悔的。
我有一些想法,我自己都不想說出來,我害怕我說的話,其實就是事實。我沒辦法把那些話從腦子裏抹去,我感覺,這些話在我腦子裏已經逐漸成形,我被迷住了。我感到害怕,但還會不由自主地想着那些事兒。在那些貌似不相干的事之間,我會找到一些聯繫和規律,這方面的思考常常會我情不自已。我把吉諾和布魯諾·索卡沃的暴死聯繫在一起(工廠的門衛菲利普撿了一條命)。我最後想到,這兩件事情都引向了帕斯卡萊,也許還有娜迪雅,這些推測讓我陷於激動不安之中。我想給卡門打電話,我想問她有沒有她哥哥的消息,但後來我改變了注意,我很擔心她的電話受到了監控。恩佐來接詹納羅時,我想:我現在和他講講,我看看他是什麼反應。但在面對他時,我還是沉默不語,我擔心自己說太多,擔心說漏嘴,說出帕斯卡萊和娜迪雅的名字。莉拉還是老樣子:莉拉只做不說;莉拉徹底汲取了我們城區的文化,根本不會考慮國家、警察和法律這些問題,她相信只有裁皮刀可以解決問題;莉拉懂得不平等的可怕;莉拉參加法院路上的聚會,她當時在革命理論和方法裏,找到了如何運用自己過於活躍的大腦的方法;莉拉把她的新仇舊恨,都變成了政治目標;莉拉推動人們去行動,就像他們是小說中的人物;莉拉在過去和現在,都把我們所經歷的貧窮、遭受的欺壓,和針對法西斯、工廠老闆和資本的武裝鬥爭聯繫在一起了。現在,我第一次把這件事情講清楚,我承認在九月的那些天,我懷疑的不僅僅是帕斯卡萊——他一直都有拿起武器的衝動——不僅僅是娜迪雅,我懷疑是莉拉自己製造的這些血案。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當我做飯時,當我照顧我的女兒時,我似乎能看見她和其他兩個人一起,向吉諾開槍,向菲利普開槍,向布魯諾·索卡沃開槍。假如我無法想象帕斯卡萊和娜迪雅的具體動作——我覺得帕斯卡萊是個好孩子,有點愛吹牛,打架比較狠,但是他不會殺人;我也覺得,娜迪雅是一個出生在好人家的小姑娘,她頂多會罵別人幾句——但是,我從來都不懷疑莉拉。她能想出一些非常有效的方案,會把風險減少到最小,她會控制住自己的恐懼,會賦予謀殺一種非常抽象的純潔。她知道怎麼把人的肉身變成屍體和鮮血,她不會有任何顧忌,也不會有任何懊悔,她殺人,並且會覺得自己做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