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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家仍然是一種神,因爲他還在創作(即使是最捉摸不定的先鋒派現代小說也未能完全排除作者在其中的影子)。已經改變的是,我們不再是維多利亞時代之神的形象:無所不知、發號施令;而是新的神學時代之神的形象:我們的第一原則是自由,而不是權威。
我很不應該地打破了先前的設想了嗎?不,我的人物仍然存在於一種現實之中,這種現實不會比我剛打破的那種現實不真實,也不會比它更真實。大約二千五百年前,有一位希臘人說過,虛構無處不在。我發現這種新的現實(或者非現實)更令人信服。我希望你也會有我這種感覺:我無法完全控制我頭腦中的這些人物,就像你無法控制——不管你多麼努力,不管你是怎樣一個當今的波爾坦尼太太——你的孩子、同事、朋友,甚至是你自己。
但是這很荒謬嗎?一個人物不是“真實的”就是“想象的”?如果你這樣想,虛僞的讀者,我就只能一笑置之了。你甚至認爲自己的過去都不是十分真實。你給它添枝加葉,給它鍍金或給它抹黑,進行刪節,把它修補……把它編成了小說,總之,當你把它寫成一本書,放在書架上的時候,那已經是一本歪曲事實的自傳了。我們全都在逃脫真實的現實。這就是人的基本定義。
如果你認爲以上這些不合時宜的故事之外的話(然而這卻是這部小說的第13章)純屬多餘,與你的時代、進步、社會、發展根本無關,與其他那些夜裏躲在本書描繪的場景背後把鐵鏈弄得嘩啦啦響的幽靈無關,我不會與你爭辯。但是我會對你產生疑問的。
我只彙報一下表面的事實:薩拉在黑暗中哭泣,但是她沒有自殺;儘管已經明令禁止,但她還是經常到韋爾康芒斯去。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她的確是從樓上跳下來了,並且處於往下跌落的一個長長的過程中,因爲罪人不思悔改、罪上加罪的消息遲早不可避免地會傳到波爾坦尼太太那裏去。她到樹林裏去散步的次數確實比以前有所減少,不過,起初兩個星期適逢陰雨天,因此她被剝奪這種權利還不覺得特別難受。她也確實採取了一些最低限度的帶有軍事色彩的預防措施。馬車道最後通向一條小路,這條小路差不多也就是一條質量很好的馬車道而已,它順着寬闊的韋爾峽谷的頂部盤旋而下,最後在萊姆鎮郊外與通往西德默思和埃克塞特的大馬車道連接。韋爾峽谷裏有幾幢看上去不錯的房子,因此是個適合散步的地方。幸虧那些房屋沒有一幢能俯視那馬車道和小路的連接處。一旦到了連接處,薩拉只要看看四周就能知道是否還有別人。有一天,她出發的時候是打算要到樹林裏去的。但是當她順着那小路來到通往奶牛場的小徑時,她看到兩個人在較高處的一個彎道上走過來。她朝他們走去,繞過彎道之後,看清他們沒有走通往奶牛場的小徑,便循着原路返回,進入她那個別人看不到的隱蔽場所。
她走那條小徑就有碰上其他的散步者的危險,也有可能被奶牛場主及其家人看見。不過她發現,有許多迷人的幽徑可以通向小徑上方的蕨草叢,其中有一條繞個彎一直通到樹林裏,奶牛場那邊根本看不到,這就可以使她避免後一種危險性。她每次都走那一條小徑,現在我們才明白,那天下午她太粗心了,才完全進入了兩個男人的視野。
原因很簡單。她睡過頭了,同時知道自己趕不上讀經時間了。那天晚上,波爾坦尼太太要去科頓太太家喫飯,所以把通常的讀經時間提前,以便做好出門的準備。這兩位老太太每次見面,表面上溫文爾雅,實質上是兩條雷龍之間天翻地覆的大搏鬥。儘管沒有鐵一樣堅硬的軟骨而只見黑天鵝絨裙服,沒有兇相畢露的獠牙利齒而只有《聖經》語錄,但實際上她們的見面仍不亞於一場殘酷無情的殊死搏鬥。
查爾斯那張在上面俯視的臉使她深受震驚。她感到自己往下跌落的速度加快了。殘酷的地面迅速上升,她又是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防備措施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