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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爾斯看見伯父用粗大的手指拿着一幅貝拉·湯姆金斯太太的金框小畫像。她顯得年輕,但看了令人覺得不舒服。嘴脣緊閉,目光自信,即使在查爾斯眼裏,她也並非全無魅力。令人迷惑不解的是,她的臉與薩拉隱約有些相似,這給查爾斯受屈辱、遭剝奪的感覺又增添了微妙的新內容。薩拉涉世未深,而這個女人卻老於世故,但是他的伯父說得對她們各自以完全不同的方式,與大多數裝腔作勢的女人區分開來。他頓時覺得像一個統帥一支弱小軍隊的將軍,正在察看敵人的強大陣容。他很清楚地預見到,歐內斯蒂娜和這位未來的史密森太太對峙將產生的後果,必然是大潰敗。
“這一下我就有更加充分的理由向你表示祝賀了。”
“她是個優秀的女人,一個光芒四射的女人,值得等待,查爾斯。”伯父在他的肋骨部位撓了一下。“你會喫醋的,我就不信你不喫醋。”他又深情地看了一眼畫像小盒,畢恭畢敬地把它合上,重新放回口袋裏。接着,伯父似乎是想抵消這件柔情禮物的影響,匆匆拉上查爾斯到馬廄去看他最近剛買來的傳種母馬,“我付的價錢比她的實際價值起碼少一百幾尼”。此話雖然純屬無意,但卻可以看出,在他的頭腦中,顯然是把這匹母馬和他剛得到的另一樣東西等同起來了。
他們倆都是英國紳士,都儘量避免對他們認爲最重要的那個問題進行深入討論,當然偶爾提及在所難免(羅伯特爵士覺得自己運氣實在太好,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總是要時時重新談及他這段戀愛)。但是查爾斯堅持當天晚上就要回萊姆鎮,回到未婚妻身邊。要是在往常,查爾斯要匆匆離去,伯父心裏會很難受,但是這一次他卻不多加挽留。查爾斯答應要和歐內斯蒂娜討論有關“小房子”的事情,一旦安排停當,他將立即帶她來見那一位未來的新娘。臨別時,儘管他伯父很熱情,還跟他親切握手,但卻掩蓋不了一個事實:查爾斯要走了,他不禁鬆了一口氣。
訪問莊園三四小時,查爾斯靠自尊心支撐着,但是乘車離開時心裏就不好受了。那些草坪、牧地、欄杆、美麗的果林,從他眼前緩緩逝去,同時也似乎從他的指縫間滑走了。他感到自己再也不想看到溫斯亞特莊園了。早上天空是蔚藍的,此時捲雲密佈,滿天陰霾,這就是我們在萊姆鎮曾經聽到過的雷暴的先兆。查爾斯的心情和天氣一樣,一下跌入了痛苦反省的低谷。
細想起來,對歐內斯蒂娜不利的成分還真不少。他知道,她過慣了倫敦生活,什麼都愛挑剔,沒有給他伯父留下什麼好印象。她對農村生活幾乎完全沒有興趣。伯父搞了大半輩子良種培育,在他看來,她就像剛進入史密森良種家族的一個劣種。過去,伯侄兩個人都獨身,這一直是維繫他們之間關係的一個重要紐帶。或許是查爾斯的幸福使羅伯特爵士開了眼。既然他行,我爲什麼不行?但是歐內斯蒂娜也有一件事是這位伯父非常讚賞的:她有大量的嫁妝。這也就是他心安理得地剝奪查爾斯繼承權的原因。
但最糟糕的是,查爾斯現在覺得自己的地位不如歐內斯蒂娜,心裏很不是滋味。從他父親的莊園得到的收入歷來足以應付他的花銷,但是他沒能增加資本。如果是溫斯亞特莊園的未來主人,他在經濟上就可以和他的新娘地位平等。假如僅僅靠收租生活,他在經濟上就會成爲她的附庸。查爾斯不喜歡出現這種情況,因此他比同時代同階級的多數男青年挑剔得多。對他們來說,追求嫁妝(大約在這個時候,美元開始和英鎊一樣爲人們所接受)和獵狐、賭博一樣,是一種體面的事情。當時情況或許就是如此:查爾斯爲自己感到惋惜,但又知道很少人會與他同感。當時的客觀情況沒有使他的伯父把事情做得更加不公平,這一點甚至使他感到更加憤怒:假如他在溫斯亞特莊園待的時間比較多一些,或者他壓根兒就沒有遇見歐內斯蒂娜……
但是,那一天,還是歐內斯蒂娜,以及有必要在她面前再一次表現出堅定沉着的態度,把他從痛苦中解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