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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爾斯把手臂放在面前的禱文架上,把頭埋進雙臂。他覺得自己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被捲進遲疑不決的急流之中: 這急流幾乎是可以感知的,不是被動的,而是主動的,正在把他推向它選擇的,而不是他選擇的,未來。
我可憐的查爾斯,你不妨捫心自問——檢查一下你的想法,當你來到這座城市的時候,難道不就是要對你自己證明,你還沒有成爲自己的未來的囚徒嗎?但是,逃脫並不能一蹴而就,我的朋友。這就好比你從這裏邁一小步到不了耶路撒冷一樣。每天,查爾斯,每小時,都必須不斷努力。每一分鐘,釘子都等待着要釘進手掌。你知道你的選擇。你待在監牢裏,即你們的時代稱之爲責任、榮譽、自尊的那個監牢,你覺得既愜意又安全。或者你選擇自由而被釘在十字架上,伴隨你的唯有石頭、荊棘、背棄、沉默的城鎮以及它們的憎恨。
我很懦弱。
但是我爲你的懦弱感到羞愧。
我的力量能給這個世界帶來什麼好處呢?
沒有回答。但是有什麼東西讓查爾斯從長椅上站起來,朝着聖壇屏走過去。透過它的一個木窗,他把目光投向聖壇上方的十字架。稍經猶豫之後,他穿過中門,經過唱詩班座位,步上通向聖壇桌的臺階。教堂另一端有微弱的光線透過來。他勉強能分辨出基督的面貌,但這時他突然產生了一種不可思議的移情現象。他看到被釘在那兒的是他自己……但是,很肯定,沒有一點兒耶穌的崇高氣質和博愛精神,只是被釘在那兒。
但又不是被釘在十字架上,是被釘在別的什麼東西上面。他有時候想到薩拉,於是他便彷彿看見自己被釘在她的身上,但是他在思想上並沒有這種既是宗教的又是真實的褻瀆神明的念頭。確切一點說,她彷彿在他身旁,兩人一起在那兒,似乎是在等待舉行婚禮儀式,然而又另有打算。他一時沒有想清楚那是什麼打算,接着,他明白了。
擺脫十字架!
查爾斯突然產生頓悟,看出了基督教的正確目標: 不是要頌揚這一野蠻形象,也不是因這樣做可以得到某種實惠——贖罪,而把它掛在高處,而是要實現一個新的世界,在那新的世界裏,被吊着的那個人可以被放下來,在他臉上再也看不到痛苦的齜牙咧嘴,而是勝利的安寧微笑。這勝利是靠活着的人奮鬥得來的,他們也就能享受勝利的果實。
他站在那裏,彷彿看透了當時的整個時代,那個時代的喧囂的生活、嚴酷的現實和僵硬的社會習俗、被壓抑的感情和淺薄的幽默、謹慎的科學和不謹慎的宗教、腐敗的政治和不可改變的等級制度,都是他想實現他全部最深刻願望的隱蔽着的大敵。欺騙他的就是這些東西。這個時代完全沒有愛和自由可言……也沒有思想,沒有目的,沒有惡意,因爲欺騙就是它的本性。它不是人,而是一架機器。這就是不斷纏繞着他的惡毒的包圍圈,帶給他失敗、軟弱、痼疾、致命的缺陷,使他落到目前這步田地: 優柔寡斷而脫離現實,沉湎於夢想而缺少人性,沉默不語,貪小惠而不採取行動。簡直就是化石!